無力地拖著頹喪步子,柳霽玫一步步往回走,邊走邊盤算該如何對江東父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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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進行一半,黃博彥推門而入中斷了財務部門主管發言。
「繼續……我跟得上——」
他沉穩地指示台上的人繼續,然後快速坐到自己所屬的大位子,翻看一下書面資料,不消片刻,已完全融入狀況。
財務部門呈來的報表,顯示各事業體的獲利狀況相當良好,黃博彥寬慰地放松繃緊的臉部線條。
十多年的血淚奮斗到此算是開花結果了。
從市場擺攤的年輕小販,到塑化工廠小業務員一路向上爬,而今他創造的「碩奕」集團除了在本業表現杰出,更橫跨了零售流通、地產、電訊、觀光飯店等許許多多發展蓬勃、前景看好的新興產業。
無庸置疑,三十歲完全白手起家的黃博彥是絕頂聰明的,否則他造不出像碩奕這樣人人傳頌稱羨的企業奇跡。
極端的睿智之外,他還得天獨厚擁有極端的好運,憑借比別人多的好運,源源不斷的貴人相助,讓他的頃奕集團在風雨飄搖的不景氣中一枝獨秀。
然而,商場上的風起雲涌、詭譎多變他很清楚,隨時一個不小心就落得全盤皆輸。
所以,每分每秒黃博彥都像上緊發條的機械人,時時刻刻處于備戰狀態。久而久之,他的形象便塑造成不苟言笑、嚴肅而苛刻的酷哥。
在碩奕工作的員工一定得丁解大老板的脾性,在他眼里「追求最大利潤」是惟一目標。
沒有感情、沒有溫度,一切照規定走,想鑽漏洞打混的肯定活不久,但認真創造利益的也有令人怦然心動的獎賞。
就是這點賞罰分明,讓「碩奕」一直是坊間雜志調查中,社會新鮮人最想進入企業的前幾名。
「總裁,企劃部門已經針對開發海島度假村提出初步的構想,這是書面報告,請先過目——」特助鄧凱汶將資料放置他面前。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黃博彥堅持身邊的特助和秘書只用男性。
罷巧他幾年來用過的男性助理都屬外貌俊朗、身材壯碩的猛男一族。于是,傳說他只愛男人不愛女人的小道消息不徑而走。
面對奇怪荒唐的謠言,他的態度始終是不回應,傳得再難听一樣無動于衷。
「凱汶,請企劃部開始簡報吧!我可以邊听邊看」
他喜歡搶時間、追速度,隨時隨地刺激自己腦力,跟在他身邊做事一點兒也不有趣!
「咳!總裁、各部門主管,關于海島度假村的開發案,經過詳細市場調查,我們根據不同的消費階層,設計出幾種包裝……」
台上報告的是公司里少數女性主管。
黃博彥大致翻看著企劃案,再看看女主管刻意的濃艷裝扮,心底先生反感。
「可以了!你下去吧!」
他不耐地打斷女主管的報告。「從這分報告里,我看不出我們花下幾億購買的島和一般玩到煩膩的XX度假村有何不同?」
「總裁……」
當眾被轟下台的女經理面紅耳赤,不知所措,伶牙利齒全絞成死結,說不出完整話語。「您覺得……哪里不妥當嗎?我還沒說完……」
「回去重做,再不行就換人!」
「總裁,您應該先听我說完」
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女經理仗義直言為自己爭取。「好歹我在旅游業也待過好幾年,經驗比您豐富……」
「夠了!」黃博彥氣憤拍著桌子。「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的那些狗屁經驗拿去騙別人吧!」
「好了,總裁指示重做,你就重做吧!」鄧凱汶連忙出聲。「你可以先退席,有問題來找我。」
「您別生氣,這部分我來跟她溝通——」鄧凱汶條理地進行下一個議程。
「誰挖來的花瓶啊!」黃博彥甩掉那分報告。「根本沒有用心!看她打扮成那樣子!當碩奕是什麼?花中花酒家?我最討厭做作的女人,偏偏腦汁又不充足,更令人厭惡……」
「咳……」鄧凱汶輕聲提醒。「蘭蒂已經來半年了,她的穿著一直如此,您今天才注意到嗎?」
「半年了?有嗎?」黃博彥偏頭思考。
「有。超過了,之前她還負責連鎖百貨的開幕,穿得……比今天還夸張——」
「哦!是嗎?我都沒注意。」黃博彥搔著頭發咕噥。「奇怪,為什麼我的反應特別激烈?」
「天氣吧!」鄧凱汶隨意幫他找了個借口。「陰天讓人心情低落,下雨天更叫人憂郁!」
「嗯——不是我胡謅,心理學家說的。」
雨天?真是雨天的緣故?
黃博彥轉頭望向玻璃帷幕外飄落的雨絲,心緒難得從公事里飄了出去……
對照女經理的俗艷妖嬈,他竟想起在雨中偶遇的那個純若山間清泉的女子。
雨沒有停過,寒風也還沒有減弱——
被雨淋得濕透的她,不知怎麼樣了呢?
懊不會傻得還在雨中獨行吧?
驚惶的一雙美眸烙印似地烙在他腦里,罕有的純淨無瑕、縴塵不染仿佛似曾相識——
仿佛,遙遠遙遠的記憶中存在同樣的一雙眸子,無法追溯來源但確定見過的澄澈眼神。
仿佛,在夢里出現過的美麗童顏,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曾經以那樣的眸子凝視自己——
啊!他想得頭都痛了……
「總裁……還有什麼補充的嗎?」
鄧凱汶連著喚了黃博彥好幾次,非常難得讓他發現老板也有心不在焉的時候。
簡直是世界奇觀哦!
「嗯——」黃博彥回過神,抓了抓頭發沉著嗓子道︰「就這樣吧!散會。」
「啊!」
眾人莫不張口瞪眼看著神游歸來的老板——一貫的批斗檢討大會還沒開始呢!
什麼原因讓「聖上」慈悲大發放大家一馬?
「怎麼?听不懂我的國語嗎?」
黃博彥四顧面無表情的干部群。「還愣著干嘛?各就各位干活去啦!」
「總裁,那我回辦公室了!」鄧凱汶小心請示。「今天的行程都在這里。」
面無表情頷首,黃博彥揮手驅離所有人馬——
他想獨自靜一靜,莫名虛空的心一點一滴漏盡堡作的動力,這是鮮少發生的怪事。
甩甩頭,黃博彥不敢仔細推敲深思,女孩落湯雞似的倩影在心中盤桓不去,他沒有掛念懸記任何異性的經驗,除了從小熟稔的田雪艷之外,這個冒失的女孩是第一個。
再者,一股濃冽的氣氛也一再干擾他的情緒,不由自主往記憶底層挖掘,卻愈挖愈不清楚——
哎,頭又痛了!
自己當真見過她嗎?他一問又問。
黃博彥燃起煙,獨自對著窗外無聲無息的冬雨吞吐煙霧……
第二章
「啊?遲到沒趕上?怎麼會這樣?」
柳霽玫縮在厚厚被子里,面對表姐驚訝的質疑,已經病到頭昏眼花的她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反正,差最後幾秒鐘,被一輛車嚇得撞進水窪里,全身像從河里撈起來似,沒有一個地方是干的——你說怎麼去見人?」
三言兩語交代當時窘狀,柳霽玫怎麼也還想不透自己的運氣竟背到如此——
誤了面試,淋了一身濕還重病好幾天!
「哎!我可是把地圖畫得清清楚楚的——」
表姐沈之容嘆氣又嘆氣。「這下我怎麼跟姑姑交代?」
「交代?」柳霽玫鼻子里哼出濃濃鼻音。「我才煩惱怎麼交代咧!好幾天都不敢接電話。」
「你……你該早點出門的嘛!」沈之容看著都二十多歲了,還迷迷糊糊過日子的小表妹,真是罵也不是、勸也不是。
「表姐!我已經提早兩個小時起床了,可是,台北天氣那麼冷,我試了所有帶來的衣服都不對,好不容易決定好要穿什麼,時間也差不多了。然後,我還要化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