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沒有哭,一定是掩臉的時候揉到眼楮了。」微雲連忙轉開話,「好了,別淨說話,快坐下來趁熱吃吧。」
微雲避開他的眼神,把剛沏好的一壺茶放到書桌上,開始幫他裁紙、磨墨。
澍清嘴里喝著粥,而眼光始終盯著她忙碌的身影,心想︰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這樣的情景好像是變成他的習慣,一切是那麼自然,讓他以為只要他睜開眼楮,理所當然的,她就會出現在眼前。東方發白,雞啼的緊,微雲目光往窗外探看一下,亮晃晃的,地上開始有影兒邊出來。
「時候不早了,小姐就要醒來,我應該回去了。」微雲放下墨,匆忙的跨出書齋。
「微雲。」澍清急忙的叫她一聲。
「澍清少爺,你還需要什麼嗎?」微雲回身,看著他,等待他說下去。
「我……」澍清支吾著;住進晚山別院也好幾天,心中卻盼著能見秦水蓮一眼,明知這不合禮教,但他只求遠遠的瞧她一眼就心滿意足了。他搓著手,目光閃爍,語帶局促的說︰「微雲,水蓮小姐可有說我什麼,或者她……」
微雲凝望著他,他的一個小動作、一個眼神,她便猜著他的心事。
「放心,小姐很關心澍清少爺,她還頻頻問我你住在這里是否習慣?」
「她真的關心我?」
「澍清少爺是小姐未來的夫婿,她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現在,你什麼都不要多想,把全副的心思放在書本上,待秋闈一舉奪魁,帶著恩賜的鳳冠霞被來秦家迎親,然後帶著小姐衣錦榮歸,好告慰張老夫人以及張家的列祖列宗。」
「連命,微雲妹妹。若是真有那麼一天,回安陽的時候,我一定會把你帶在身邊,然後為你找一門好婆家,就像嫁親妹子一樣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我不嫁,微雲只希望能永永遠遠待在小姐和澍清少爺身邊服侍你們。」
「等我幫你許一門好婆家,到時候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澍清取笑的說。
微雲哀愁的眼眸掠一掠這張午夜夢回常浮現的俊臉,然後轉身想要快步的離去。
「微雲,你等我一下。」澍清似想起什麼,又叫住她。
說著,他立即走到案牘前拿起筆來,快速的在紙上寫下幾行字——
知否?
身寄晚山,夜夜邊對新月思佳人。
知否?
濃濃情意,無計消除惟盼錦書解。
誰說相思無憑語,只恨情多才疏淺。佳人知否?
寫罷,澍清輕輕的朝它吹幾口,待墨干,仔細的摺成方箋交給微雲。
「微雲,這個就麻煩你了。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可是我實在……」
「我了解,我一定會交給小姐。」微雲把信箋揣入懷里,跨出晚山別院之後,深深的吸一口氣,從此要將對他的情意吸進肚里,埋藏心頭,只留在四下無人和自己私語,再也不容許自己輕易流露出來。
澍清目送她縴細的身影,但是心里卻滿懷期待著另一個女子的回音。
水蓮晏起,懶坐梳妝前。
「微雲,微雲……」水蓮喚了幾聲,微雲這才急匆匆的走進來。她微嘖的睨微雲一眼,問道︰「今天怎麼遲了?」
「對不起,小姐。」微雲拿起梳子梳理水蓮烏亮的頭發。「我在澍清少爺那里耽擱一下。」
「我听王媽說,每天早上天還沒有亮,你就在廚房忙著張羅張公子的早點。」
「是。」微雲忙著解釋,「小姐,我是想澍清少爺有早起看書的習慣,而他一定不會麻煩下人特地幫他準備早點,所以才會……」
「微雲,你不用跟我解釋,我只是想提醒你,這事若是傳入我娘耳里,到時候你又不免招來一頓責罵。」水蓮欖鏡看著微雲的巧手一翻又扭了幾轉,一個墮馬髻斜斜的堆在頭頂一套,一張冷艷的容顏頓時和悅幾分。「再說你一個女孩家,天還沒有亮就跑到男人住的地方,傳出去總是不太好。」「謝謝小姐的關心,微雲不過是做丫頭應該做的事,是不避諱這些禮節。」
「你現在若是有這樣的想法,往後找婆家的時候你就會後悔。你心里應該明白,我爹一向視你如女兒,他一定會用嫁女兒的心情把你嫁出去,所以你現在做任何事一定要想到女人的名節,免得讓秦家丟臉。」
一個早上,微雲已經听到兩遍嫁人這類的話,心情實在沮喪。
「小姐,有一件事請你要答應我。」
「說吧。」水蓮從妝台上拿起一只篦齒梳理著發梢。
「將來小姐和澍清少爺成親之後,一定要讓微雲跟著過去服侍你們。」微雲低聲哀求,「小姐,這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微雲,有時候我真弄不懂你。」水蓮抬眼望著鏡中楚楚可憐的微雲,不禁搖頭嘆道︰「你在秦家明明就不是丫頭,可你卻是那麼喜歡當丫頭。」
微雲淺淺一笑。「小姐,你答應我了?」
「我答應是沒用的,要我爹娘答應才算數。」
「只要我堅持、小姐成全,一定可以的。」
「瞧你比我還急,我要嫁人也要等張公子功成名就的時候才有眉目。」水蓮從首飾盒拿出一枝蓮花簪插入雲鬢上。「微雲,你認為張公子對今年的秋闈有幾分把握?」
「小姐,關于這一點,你可以放一百個心,依澍清少爺的聰明和才情,掄元一定沒問題的。」微雲信心滿滿的說。
「我看啊,在你的眼里張公子什麼都好,簡直沒有任何的缺點。」水蓮輕啐道。
「本來就是嘛,他……」微雲還要說什麼,突然間想到懷里的信箋,于是小心翼翼的走到門邊,探頭出去看一下,確定沒有人在外面走動,才重新緊閉門扉,折回水蓮身旁,拿出信箋。「小姐,這信是澍清少爺給你的。」
水蓮接過信箋,讀著,怔著,臉上看不出是喜是嗔,瞧得微雲急在一套也不敢出聲。
突然地,水蓮將信箋撕個紛碎。
「小姐!」微雲吃了一驚,急急的問︰「澍清少爺信里寫了什麼,竟意小姐生這麼大的氣?」
「沒什麼。」水蓮淡然的說,然後用手絹包起碎紙片交給微雲。「把這包東西丟進灶里燒掉。」
「小姐,為什麼要這樣做?」微雲為澍清心疼。
「你想想看,張公子的信若是落在好事之徒的手中,四處去說我和張公子暗通款曲,那我的名節不是完了。」
「小姐,你們已經有婚約了,不是嗎?」
「就是因為有婚約,才更要嚴加恪守閨秀的道德規範,絲毫疏忽不得。」
「可是……」
「別再說了。」水蓮擺擺手,阻止她再說下去。「微雲,以後不準再帶張公子的只字片語進來,听到了沒有?」
「听到了。」她小聲的回答;但是一想到他等待落空的失望表情,微雲實在是于心不忍。「小姐,這一次你可不可以給澍清少爺一個回音,哪怕幾個字而已,只要能讓他安下心讀書就行,小姐,求求你!」
水蓮冷眸一睨,徑自步進繡合,倚窗而坐,芳心被剛才那情箋里逸興遄飛的字、以及纏綿悱惻的相思之情翻擾的厲害,而臉上的神情比平時冷淡許多,仿佛一張美麗的容顏鋪蓋一層薄薄的白霜。「小……」微雲尾隨而至,望之儼然,便噤聲不敢多言。
餅了一會兒,水蓮吩咐微雲準備紙筆。
「是,小姐。」微雲喜出望外,高興的從繡桌上抽出一張描花的箋紙和一枝小楷筆,磨好墨,等待水蓮。
水蓮拿起筆來,輕咬著筆端,沉吟許久,才下筆寫著——
莫說風花雪月,不道兒女情長,望君凡事以功名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