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得為歐陽柔做些什麼,意外過後,他總是這麼對自己說。
遺憾已經造成,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歐陽柔雖然離開這個世界,但他活下來了,或許這就是老天爺把他留下來的原因,他得替歐陽柔完成她所有想做的事,他會替她征服玉山的。
斑烈在心中許下承諾。
原本死寂的心,突然因為這個承諾而開始運轉起來。
這是他唯一可以為歐陽柔做的。
由于腳傷,楊亞南已經兩個禮拜沒參與登山社的活動了。
這天傍晚,楊亞南拄著拐杖到操場,坐在台階上看登山社的社員跑步。
她把拐杖擺在一旁,兩手支在腿上托著兩腮,羨慕的看著夕陽余暉下跑步的人。
在她受傷的這些天,登山社早已展開各種訓練課程,听說後天還要到S大實際體驗攀岩,然後期中考完後就要去探勘蘇花古道。
「蘇花古道」這名字一听就是個很有趣的地方,而她卻只能待在家里!
楊亞南無聊的用手指圍成一個方框,作出拍照的動作,不斷把正在操場活動的人擺進框框里。她把手拿遠,移動各個角度,眼微瞇,注視著框框里頭的人,視力有一?五的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操場上所有人的動作--
啊,她看見社長李齊了!李齊頭上綁著毛巾,正騎著腳踏車在其它社員的前頭,還不時回頭催促他們跑快一點,那些社員在後頭齜牙咧嘴的抱怨著。
楊亞南繼續移動「鏡頭」,然後她看到了高烈。
斑烈一個人跑著,滿天霞色襯著他一個人的身影,余暉把他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莫名的,他孤單跑步的身影牽引了她的心,讓她好想加入他,陪他一起跑。
斑烈沿著內圈的第二個跑道跑,轉彎時,高烈內側的第一個跑道,驀然多出了一個女孩,啊,原來有人陪他一起跑了。楊亞南專注地瞇起眼,想看清楚那名女孩的長相。
「咦?」她的「鏡頭」一直跟著高烈的身影跑,看了一會兒,楊亞南發出驚疑的聲音。奇怪,是她眼花了嗎?她怎麼可能透視那個女孩身體前的景物……不可能,一定是看錯了!她用力抹了抹眼楮,睜大眼楮再看一次,哪還有什麼女孩,只有高烈一個人呀!看來改天得到眼科做做視力檢查了。
看著大家都在跑步,她也好想下去跟他們跑,若不是……她苦笑的看著自己的腿,臉頓時垮了下來,或許母親說得對,她做什麼事都是一敗涂地、一事無成吧。想著想著,肩膀也沮喪得垂落下來。
斑烈跑到一半,李齊騎著單車追上他。
「你最近勤在跑步,是不是有什麼計劃?」李齊配合著高烈的速度。
「沒有,只是想跑步。」高烈直視著前方,一邊調整呼吸。
「哦,開始想念山了是吧?大家都在等你回來,這次山訓要不要帶個團玩玩?」
斑烈轉過頭對他笑。「我已經退出社團,不會再回去了。」說完仍繼續往前跑。
今後,他只會一個人去爬山。他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他計劃這個星期天先去爬近郊的山,慢慢尋回腳力,然後他要替柔圓夢,完成她的願望。
李齊停下單車,若有所思的注視著高烈跑遠的身影。
跑了五圈,高烈已經有些喘了,他開始慢慢的把腳步放慢,沒辦法,誰教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運動了。他慢跑著,享受晚風有如情人般的手輕拂過他敞著汗水的身體。
斑烈經過台階時,眼角瞥到一名女孩孤單的坐在那里,那頭短發看起來有點熟眼。他從她面前慢跑過去,跑了幾步,突然停住,又倒退著跑回到女孩面前。
「小南?」他站在女孩身前,彎身,手放在膝上,輕喘著氣。
楊亞南抬起頭。「學長……」
「腳有沒有好一點?」高烈關心的問。
楊亞南紅著臉點點頭。
「那就好。」他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楊亞南的眼角瞥見一道銀光,她好奇的看過去,是高烈無名指上的戒光。
「學長……」楊亞南瞪著他的手。「那個戒指是……」她記得上次並沒有看到他手上有任何戒指呀,而且還是在無名指。
「啊,妳說這個呀,」高烈伸出手。女生真敏感,今天已經有不少人這麼問他了,當他說出答案後,大家都露出怪異的神情。「昨天我跟我女朋友結婚了。」他仍直言不諱的說。
「結婚?!」楊亞南整個人呆住。這……這是什麼意思?
斑烈興味十足的觀察她臉上的神情,她們姊妹倆的反應都一樣呢,上午盼盼看到他手上的戒指時,也是這樣的神情。
「哈……」楊亞南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一直傻笑,高烈則一直盯著她看,似乎在等她說些什麼。「那……」別只是笑,快說句話啊,楊亞南!「恭喜學長了!」她一緊張,聲音不由得大了些。「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瓜瓞綿綿……」天啊,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斑烈微微一愣,「早生貴子,瓜瓞綿綿……」他「噗」地一聲大笑出來。「真服了妳!」他對她搖搖頭,有種又好笑、又好氣的無奈感。「是冥婚。」他低聲笑完,然後一雙眼定定的注視著她。「妳應該听說過我和歐陽柔的事吧?」
楊亞南呆呆的點頭。
冥婚?她不禁回想起方才高烈在跑步時,他身旁那抹模糊的身影,也許那不是看花眼,而是歐陽柔一直不曾離開,她一直都陪在高烈身旁,看顧著他。
跑道由外而內共有六個,而高烈卻是跑在內圈的第二個跑道,好像是特意留著左側的第一跑道,也沒見到有人從他左側跑過,那應該是歐陽學姐的位置吧?他們曾在無數個這樣的黃昏並肩跑步吧?楊亞南幾乎可以想象那個畫面。
雖然歐陽學姐已經不在了,但,學長的身體卻仍習慣性的留下一個屬于「她」的位置。
「嘿,妳在想什麼?」高烈看她一臉茫茫怔怔的神情,便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妳覺得很不可思議嗎?」他問。
「啊?」她忙回過神,注視著高烈,听清楚他的問話後,她用力的搖搖頭。「沒有,我只是覺得歐陽學姐好幸福,學長一定很愛學姐吧!」
「是呀,我很愛她。」高烈臉上掠過一抹悲傷,他往前看去,遙望著天際的那一片彩霞。
楊亞南注視他的側面,然後,她看見高烈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團霧,霧里頭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它」張開手圍住斑烈,像是在擁抱他。
不會吧?她眨了眨眼,定楮再看一次,霧氣不見了!
是歐陽學姐嗎?她心里猜想著。很奇怪的是,她並不害怕,反而感到一股濃濃的悲傷,為歐陽柔,也為高烈,世界上最遠的距離莫過于生離死別了。
「怎麼不說話了呢?」高烈轉過頭,正好看見一滴眼淚從她臉頰滑落。「怎麼哭了?是不是腳在痛?」看到她流淚,他跟著緊張了起來。
楊亞南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哭了,她趕緊別過臉,用手背抹去眼淚,結果卻愈抹愈多,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愛哭呢。
「沒事為什麼哭呢?剛剛不是好好的嗎?」高烈握住她的肩。
楊亞南覺得好丟臉,學長一定覺得她很奇怪吧!
「……」她的聲音因為哭音而模模糊糊的。
「什麼?妳再說一次。」高烈听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于是把臉湊到她的臉旁。
她吸了吸鼻子,轉過臉看他。「我想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