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琳冷靜的聲音從電話筒傳來,嚴曼歌仿佛可以感覺到她音樂家修長的手,輕撫著自己的頭。
「曼歌你知道嗎?每當我心情煩躁時,或漫不經心撫琴時,第一個躍進我腦袋的旋律,是‘小蜜蜂’……喂,別笑,那是我第一首學會演奏整曲的歌嘛,對我意義非凡。」她輕輕哼著旋律。「很奇怪的,那首歌,總令我感到平靜。」她說。「每個人都有一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歌,那種感覺即使是世界上只剩下那一首歌,你也會不厭煩的一听再听。」她頓了一下。「曼歌,听從你的心,閉上眼,看看第——個浮現在你腦海的臉是誰,那麼,他就會是那支歌。」
嚴曼歌閉上了眼楮,然後,一幕幕的畫面從她腦海里飄過。
一年級的第一天開學,她既緊張又期待。那是非常混亂的一天,也是她第一次見到徐子琳。只記得公車在某一站停下,乘客蜂擁而上,她被迫跟一個男生面對面貼在一起,只能用書包擋在他們之間。後來又有人擠上來,他輕輕將她一推,讓她面對椅背,以身子替她阻擋了大部份的推擠。她隱約記得他有一張嚴峻的臉,鼻尖還嗅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社團登記的那一天,她終于見到四年前傾慕的男孩,她滿心歡喜,從活動中心走出來時,與一個男孩擦肩而過。他有張熟悉的冷峻的臉,錯身而過時,她忍不住停下,回頭,隱約中,她又聞到了那股香皂味。那個人是徐子珩。
有一次放學,她當值日生,另一個同學下午突然早退,結果她得一個人倒兩個大垃圾桶。一向冷眼旁觀的徐子珩走過來,什麼話也不說的就拿了另一個。那天,他們兩個都遲到,結果被教練罰跑操場兩圈。
後來,她的腳受傷,救護車嗚嗚送她去醫院,徐子珩陪著她,從頭到尾,他的眼楮是看著窗外,但他的手卻始終握住她,她現在仍然可以感覺到當時的溫暖。
社團練習,總有兩個人是練到最後才走的,一個是她,一個是徐子珩……
記憶中,不管是開心的,難過的,傷心的,寂寞的,那畫面里,總有個人站在她身後,那個人是徐子珩……
他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他總是那麼地沉默,令人不易察覺。
但,只要一轉過身,她就會看見他。
或許,一直在看她背影的人,是徐子珩。
原來他一直在等待她回頭,發現他。
嚴曼歌的心突然定廠下來,心里有了決定,她對徐子琳說︰
「學姐,我想,我已經找到那支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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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八點還有十分鐘,夠他抽一根煙了。
徐子珩坐在地板上,電話就擺在他伸手可及之處。
他點起了他的第十二根煙。
今天,他終于要付諸行動了。
緊張,真的。
他「轉大人」的那天,發現自己在內褲畫地圖,都還沒有今天的手足無措。雖然在咖啡廳,他顯得很有自信,但其實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還有五分鐘。天,真是度秒如年!在電話那頭等待的她,是否也和他有同樣的心情呢?
對不起,請相信,他不是故意要喜歡上她的,不是故意要讓她承受這份煎熬的。啊,剩一分鐘了。
徐子珩捻熄煙頭,伸手拿起話筒,卻發現自己的掌心滿是汗。他抽了張面紙,擦拭手,揩去額上的汗,結果又耗去了幾秒。
終于,他拿起話筒,一鍵一鍵的按下數字。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心跳愈跳愈快!鎮定點,徐子珩!他對自己說。
當他要按下最後一個數字,鈴——突然鈴聲大響,徐子珩跳了起來。是從哪里來的電話聲?徐子珩向房間四周張望,眼角瞥見到牆上時鐘的短針已經指到八點了。
他趕緊拋開尋找鈴聲的動作,一反剛才的慢動作,快速地撥起電話。鈴——鈴——該死,那吵死人的鈴聲教他撥錯了好幾次。徐子珩忿然起身尋找那鈴聲,結果,從牆角邊挖到一支電話。那是徐子琳的專線。她北上後,就把這支電話丟給他,要他接收,然後他把它丟在牆角,它不曾響起,他也不記得這件事了。
「喂!」徐子珩的口氣很沖。「如果你是要找徐子琳,她不在!」
電話那端頓了一下,然後才發出遲疑的聲音︰「我找你,徐子珩。」「是你!嚴曼歌!」徐子珩听出她的聲音,他錯愕不已。「你怎麼會打來?我不是說要打給你嗎?」」過去,我一直都在等待,現在,我要學習主動出擊。」
「你……」徐子珩握拳,卻發現自己的掌心又發汗了,「你準備給我答案了嗎?」她頓了一秒。「在我告訴你我的答案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徐子珩吁了一口氣,他很怕听見她的回答是no。「你問吧。」
「徐子珩,你了解我嗎?」徐子珩很快就穩定心情,他輕笑出聲。「我知道你許多事,嚴曼歌。」如果嚴曼歌看見,她會很訝異徐子珩竟也有溫柔的神情。「你會很訝異我有多了解你。」
「說給我听。」
「我知道,你總是搭六點三十五分那班公車,坐在右邊第三個位置。你習慣坐這個位置的理由,是因為如果有長輩上車,你比較好方便讓座。」徐子珩細數有關她的一切。「你總是做完了早餐才出門,一份給自己,一份給你父親。還有,你會在七點抵達學校,七點零八分準時踏人教室。」
「你為什麼會知道那麼清楚?」嚴曼歌驚訝地問。
「因為我關心你,」徐子珩沒有隱瞞,坦白以告。「因為我總是在看你。」他的聲音變得更溫柔了。
「繼續說。」徐子珩走到床邊,坐在地板上.背靠在床邊。
「我知道你喜歡Simongafunkel的音樂。」
「因為那是我母親最喜愛的二人組團體。」她告訴他。「母親死的時候,我才十二歲,有好幾個夜晚無法入睡,是父親哼著母親喜愛的歌哄我入睡的,這是我跟父親思念母親的方式。」
徐子珩沉默下來,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
陳思遠會怎麼說呢?大概會說︰「不怕,你還有我呀!」之類的話吧。但他不是陳思遠,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護她。
「你還知道什麼?」嚴曼歌又問。
「我知道你不愛喝咖啡,但每次社團聚餐,或和吳寧寧去吃東西,你一定會點拿鐵,只為了欣賞透明玻璃杯里,咖啡與牛女乃交融重疊的美麗顏色。」
「嗯,咖啡令我睡不著。」嚴曼歌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起來。
「接下來這一個你或許會有些困窘,我知道你有經痛的毛病。」徐子珩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徐子琳也有同樣的毛病。「每次那個來,你總是忍著痛縮在椅子上,眉頭鎖得緊緊的,連笑容都顯得很可憐。」
「所以,你沒事就會塞給我幾顆巧克力糖,每次看我喝冷飲就會跟我強飲料。」
「你注意到了。」徐子珩嘴角又揚起。今晚,這已經不知是他的第幾個笑容了。「還有呢?」地又問。
「我知道你喜歡珍•奧斯汀的書,你的書包里隨時放著一本《傲慢與偏見》,下課或等車時,總會拿出來翻開。
「有時候,我閱讀並不是為了打發時間,而是因為不安。手上有事情做,那令我有安全感。」嚴曼歌坦白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