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夏儂,夏儂搖搖頭。她又接著說︰
「可琪沒有媽媽,她一出生,她母親就因失血過多死了。」
夏儂胸口驀地一緊!原來可琪跟她一樣失去母親,她不由替可琪難過起來。
她與可琪相處不到一天,談不上什麼感情;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孩子。
「可琪是我一手拉拔大,沒媽的孩子太可憐了,所以我特別寵她,可盡避我怎麼疼,小孩子終究還是需要母親的,她嘴里雖然不說,可我知道她很在意自己沒有媽媽。」
這倒解釋了可琪今天奇怪的行為,原來她羨慕別人有媽媽可以說故事給他們听。
「可琪愈來愈大,我也老了,追不動她,也照顧不來,于是,逸夫就找了一名年輕女孩來幫我分擔。剛開始,女孩很有耐心地陪伴可琪,可琪也很喜歡女孩,兩人整天都膩在一起,感情好到可琪說要她當她的媽媽。」說到這里,桑媽的語氣變重了。「直到有一天晚上,女孩溜到逸夫的房間,她月兌掉自己的衣服想誘惑逸夫,我們才知道她從頭到尾都不安好心眼。」桑媽深嘆口氣。「逸夫要辭退她,她惱羞成怒下,居然當著可琪的面說她根本不愛可琪,她只是在利用可琪,希望逸夫會看上她,好當上牧場女主人;她還說可琪害死……」說到這里,桑媽突然噤聲,她不自在地看了夏儂一眼。「總之,這件事深深傷害了可琪,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後來,逸夫又請了幾位保姆,全部都讓她趕跑了。」
原來,可琪曾經被一個她這麼喜愛的人背叛了。
只要一想起可琪躲在樹叢偷听故事的小小身影,夏儂的心無端地被扯疼。
她好想好想抱緊那個瘦小無助的身子。
第三章
在荒山遍野的墳冢中,赫然瞥見到穿著一身白色洋裝的羅蘭佇立在一座墓前。
今天是她丈夫的祭日。
羅蘭和她丈夫的婚姻,也是鎮上的另一則嗑牙話題。
她與丈夫的年歲相差了將近五十歲,在這個封閉的小鎮,他們的婚姻一直備受矚目。
他們都說她是為了他的錢才嫁給他的。
像羅蘭這樣一個年輕貌美如花的女人,為什麼要嫁給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子?原因顯而易見,當然是圖他的錢嘍。
他們說的沒錯,她丈夫死後,是留了一筆錢給她,她用了那些錢開了一家酒館。
羅蘭將祭品放在墓碑前,捻起三炷香祭拜,神情無比肅穆。
他們說的沒錯,她並不是因為愛才嫁給他。
但,她比任何人都敬重他。
羅蘭將香插入土中,她望著裊裊升起的煙絲,心中充滿感念。
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是她丈夫將她從煉獄里帶回人間。
她來自一個沒有愛的家庭,父母各自擁有自己的情人,缺乏家庭溫暖,她成了一個讓老師傷腦筋的問題學生。
十八歲那年,她以為遇見了真愛,高中都還沒念完,就學人翹家,跟了一個男人到了台北。沒多久,情人膩了她,將她丟給別的男人,甚至從中擔起皮條客,靠她的身體賺錢,供他賭博揮霍玩女人,她若不從,他就毒打她。後來,她逃了出來,沒有錢,沒有學歷,她到處去打零工,有時,真的混不下去就出賣身體,就這樣過了幾年。最後,老天可憐她,讓她遇見北上求醫的丈夫。
八十歲的他,是個老榮民,沒有妻子,沒有兒女,有的只是一身病痛。他同情地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于是就將她帶回鎮上,供她吃住。
而她則自願擔任他的看護,回報他的收留恩情。
長久相處下來,兩人培養出父女般的情感。
怕鎮上閑言閑語,怕她在他死後無處可去,他娶了她,將他的財產留給她,讓她的生活無後顧之憂。
結婚半年後,他在夜里心髒病發走了。
這就是所有的故事。
羅蘭知道村人在她背後說得很難听。
他們說她的丈夫是因為她的需索無度,才會心髒病發。
經歷這些年,羅蘭已經看破,任由流言傳來傳去。
三十二歲的她,歲月對她很寬容,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反而為她增添了一股嫵媚的風韻,但──她的內心卻蒼老如六十歲的老嫗。她的無知、她的憤世嫉俗,在經歷了那些事後她已成長,不再那麼容易受傷了。
正如她丈夫常掛在嘴上的那句話︰
「人生短短數十載,要是在意個沒完,那活著不是很痛苦?」
所以,羅蘭下定決心要比別人活得更自在。
※※※
陽光凶猛,羅蘭一手撐著洋傘,一手提著祭品,走在毫無樹蔭遮蔽只容得一輛車子通行的小徑上,在陽光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照拂下,使得她那張艷麗的面容發熱得泌出汗珠。
一輛車子緩速經過,掠起今晨微雨留下的水窪,激起的水濺波及到羅蘭那身白色洋裝。
「噢!」羅蘭不可置信地盯著那處污漬。「這是我昨天剛買的衣服哩!」
望著繼續往前沒有停下的車子,以個性潑辣出名的她,二話不說將籃子里的祭品──隻果、梨子、水蜜桃一個一個擲出去──
踫!鏘!叩!水果武器在車身制造出各種聲響,但都引不起駕駛耆的注意。
羅蘭丟開洋傘,將長及腳果的裙擺塞進腰帶里,兩手捧起最後一項武器──鳳梨,以投擲鉛球的姿勢,做出最後一擊──
踫!鳳梨砸中了車窗,制造出很大的聲響。
這下,車子可停下來了。
一名穿著禮服的男子,邊扯著頸項的領結邊從車上走下來。
他沒有注意到幾十尺外的羅蘭,反而檢查車子的狀況。
噢,男人,車子永遠擺第一。羅蘭朝天空瞪眼。
抓起洋傘,她忿忿來到男人身旁,毫不客氣地用傘尖戳他的背。
正專心查看車子哪里出毛病的程威,突然感覺背後被尖物刺中──
「搞什麼鬼──」他倏地轉身,抓住一只手,就用力地把人扯進懷里。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你口中的『鬼』。」羅蘭皮笑肉不笑地說。
程威愕然地盯住懷里那張發怒的臉。
她是一個極麗艷的女人,雖然脂粉未施,雖然發絲因汗水而貼在臉上,但她那雙燒著怒火的眼呀,就似幾天前他從飛機小窗口俯瞰的太平洋海面,因陽光的照映而粼粼閃耀,使她整個人迸射出動人的神采。
「喂,你是抱夠了沒有?」羅蘭毫不畏怯地迎視俯看自己的男性面孔。
他的衣服有些皺折,臉上有著疲憊,頭發濃密面狂亂,看來經過一段漫長的旅程。他很年輕,有一張年輕黝黑不失俊逸的臉,略寬的嘴唇微揚,使他看起來有些孩子氣,嘴角的紋路也說明著他愛笑的個性。
「啊,對不起。」程威趕緊放開她。「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他咧開一張笑臉。
「嗯哼。」羅蘭比比自己。
「嗄?」程威疑問地挑眉,一臉莫名。
「給我看清楚一點。」羅蘭一臉受不了。
哎哎,美女有令,他焉能不從!程威仔細地打量她。哇!這一看,他在心中忍不住發出狼嚎的叫囂。
眼前這個畫面可是非常養眼。
女人穿著白色洋裝,柔軟的質料勾勒出她妙美的身材,豐胸縴腰,挽高的裙擺露出蜂蜜色縴長結實的小腿與半截大腿。
村姑打扮的她,黑發蜜膚,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吉普賽女的神秘氣息。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羅蘭又用傘戳他。
「你有一雙非常漂亮的腿。」程威不覺揚唇微笑。
「腿?」羅蘭一怔,不禁往下一瞧。哎呀,她忘記把裙子放下來了,這下白白讓人的眼楮吃冰淇淋。「誰教你看我的腿?我是叫你看衣服!」羅蘭氣極敗壞地放下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