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收她當側室的一個月來,她竟然有忙不完的事、說不完的借口。
這樣叫他要如何去了解她、和她相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真的好像很怕和他單獨相處。
包不用提晚上睡覺時,她離他離得有多遠了。這些日子以來,她睡在下人的房里,連讓他靠近都不肯。他生病的時候,她可是完全沒有這些毛病,就算到晚上也敢一個人陪著他睡。那時的她都敢大膽地踫觸他,為什麼等到名正言順收她當側室之後,她反而連和他相處一室都不敢?
這是什麼原因?那時和此時二者之間,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中迅想了一下,啊……有了。
那時的他虛弱無力,不會對她造成威脅,而此時的他完全恢復了健康,隨時都可能將她抓上床。原來這就是她害怕的事。
他苦笑著搖頭。不是約定好了嗎?
在還沒有完全了解她之前,他不會對她有任何行動,她在怕什麼?
看來有必要再和她好好溝通一下,重申自己的原則。
書房的門「呀」的一聲打開來,一個怯生生的人影走了進來。
「駙……駙馬爺,您找我?」芍藥問。
「叫名字。早一個月前我們就拜過祖先,我是你丈夫了,為什麼還要尊稱我為駙馬爺?坐下,你不會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吧?」他頭也不抬地振筆疾書。
她默默地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等他把手上的事忙完,抬起頭,他看著她說︰「我要你準備一下,後天和我到山東去出差,我需要有人照顧我的生活起居,你是最好的人選。」
「山東?你要去山東?」她開口問。
「是的。我也會帶平果一起去,這次我是微服出訪,所以帶著你沒有關系。」
芍藥的臉整個亮起來,好像很高興能和他一起出門。他想,以她這種忠心的個性,在國丈府里的地位很尷尬,能遠離一下公主,或許她就不會這麼小心翼翼、怕傷公主的心了。只要她放開心胸,也許他們之間的相處就不會這麼緊張。
這一天,他們上了專用來出遠門的馬車,要往山東而去。
另外三名侍女都來送行。三人皆面露擔心之色,像是有話說不出口的感覺。
「芍藥姊姊……你可要好好保重,千萬別大意。」杜鵑說。
「你可不要離開駙馬爺身邊,隨時都要跟緊他。」朱瑾拉著她的手說。
「三餐可要記得吃,晚上睡覺的時候也別忘了要蓋被子。」秋桂更是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
「好了,你們三個,我只是出去玩,不要這樣擔心得像我回不來了。」芍藥笑著說。「我可從來沒出過遠門,能有機會出去走走,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啊。」
中迅從車中探出頭來說︰「你們三個要擔心的是有沒有照顧好公主,听到沒?芍藥我自然會好好照顧。走吧,我們要起程了。」
三名侍女一听駙馬爺對她們說話,不約而同的臉都紅了。三人福了一福,同時應聲是,就站到一旁,等馬車開動時,她們就拚命揮手。
芍藥在車窗邊也向她們揮手,不同的是,她臉上是真正開心的笑容。
她一直揮,揮到看不見人了還在揮,于是中迅伸手拉她,把她拉回椅子上。
沒想到她整張都臉紅了。
「坐好,別摔著了。」他說。
這馬車比平時用的要寬敞,在靠近馬夫駕車的地方是一張架床,供長程時睡覺休息用。兩邊的車窗邊,各有一張椅子,可坐在那里欣賞風景︰而車門過去的空間則是用來擺放所需物品的地方。此時,他們就坐在面向床的椅子上。
芍藥的臉始終紅通通,沒稍減過。中迅看了她一眼說︰「如果你要這樣正襟危坐的話,坐沒多久,你就會全身酸痛……」
「那……你坐過去一點。」她說。
中迅微皺眉,轉過臉來對她說︰「我已經很厭煩一再重復告訴你,我是你丈夫,你不必怕我。如果我連坐在你身邊都會讓你不舒服的話,我們這輩子要怎麼走下去?」
她低下頭來望著自己的手。他說得沒錯,她真是太過……太過緊張,如果連他都不能坐在她身邊,那真的是過分了。
「我要了解你,當然要和你親近;若不能的話,那你告訴我,我有何辦法可以做到你的要求?」他語氣轉柔地說。
他雖然如此說,但芍藥知道這一個月對他來說,的確是很不容易的一個月;他是試著要和她親近,可是每當她抬起頭來看他時,總是在他眼里看到──遲疑和矛盾在互相拉鋸。
像是他若想要走近她一步,就需先說服自己放下心中所想的那個人,才能靠近她;仿佛親近她就是違背自己的良心,做了不該做的事;到現在他還是不能放下御凌,無法放心地接受她。
唉……她心想,他們兩人想要彼此親近,還真的很難呀。
她和他害怕的事雖然不同,卻都有心結,而且都是很難解開的心結。
就在此時,她看見……他把手舉起來。
比她還秀氣修長的手指伸到她面前,暫停了下,才緩緩地放到她手上。微涼的肌膚觸到她,讓她感到一陣顫栗,但像是在試探她的溫度一樣,他又將手抬起。
就是這樣的不確定,讓她傷心。既然想要握住她的手,又不敢放心大膽地握,還要三心二意?到底誰的心結較嚴重?
他終于握住她的手,五指交叉,緊緊相握在一起……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且平安無事的時候,肌膚相觸。她抬起頭來看向他,只見他將頭轉向另一側,卻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透露了他的不自在。
芍藥也把頭轉向窗外,掩飾內心里的激動……
經過漫長四年的等待,他們的手終于相握了。
第六章
兩人誰也沒想到這一趟遠行,對他們來說會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這一路走來,由于路途遙遠,他們有許多時間在馬車里相處。隨著馬車的晃動,漸漸的,兩人的楚河漢界不再清楚,總是會不小心踫在一起、撞在一起。
于是,撞的次數多了,兩人也就不在意了,芍藥甚至有時坐累了,還會將頭靠在他肩膀上睡著。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到一個有客棧可以過夜的地方,他們就會下車到處逛逛,買買東西,甚至是在路邊坐下吃起東西來。
這是芍藥從沒經歷過的事。到目前為止,她只坐過兩次馬車;第一次是因為搬家,但當時身體不適,只能困在馬車上很難受的顛到新家;那一趟可把她折磨慘了。
哪像這一次可以悠哉悠哉地邊走邊玩。
也是在這一趟的旅程中,她發現中迅和過去不太一樣了。
從前的他雖也冷面迎人,但仍不月兌年輕人的習性,遇到事情總是任性而為。一張漂亮的臉總是因為小事而顯得不高興,常常讓人遠遠地就看到一張臭臉。可是現在的他,不會輕易顯現自己的情緒,總是一副沒有表情的瞼。
雖是一張空白無表情的臉,卻有如晴空亙久的存在,無悲也無喜;從前易起波瀾的眼神,再也難因事而有所起伏,縱使面對惡意挑釁時也一如晴空般,清澈無懼地接受了。
經過這三個月來的調理,和他自行戒酒的結果,他不僅氣色變好,身體也比以前健壯魁梧多了,靠在他身上,頓時有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
「要不要到床上睡?」他柔聲問著靠在肩膀上的她。
她搖頭。能這樣靠著他、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上了床她就會緊張,雖然他一直以來都是以禮相待,但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