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真是這樣,那麼次數也可能只有三次,否則怎麼可能你都不知道她來過沒?」
這下讓平果搔著腦袋。「可是芍藥姑娘幾乎是不眠不休地照顧您,這也可以算是公主在照顧啊。」
中迅搖頭。「公主是公主,她是她,二者不相干,不可混為一談。」
鮑主是不是因為他的作為,所以心里也有怒意,不肯來看他?
中迅低下頭嘆口氣,看向自己正在浸泡的沐浴桶。這種浴桶在底層包有鐵片,所以可以在下面燒柴煮水,保持溫度,但唯一要注意的是別燒過火了,把人給煮熟了。
這一低頭,他看到自己胸前掛有一樣東西。「這是什麼?長命鎖?我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這個圓圓鼓鼓的長命鎖是用黃金打造的,上面有一朵花的圖案,反面鐫刻著「長命富貴」四個字。他身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這不是掛在小孩身上的鎖片嗎?他又不是小孩,是誰自作主張幫他掛上的?
這種東西向來是小孩一出生後,父母因為怕孩子難以養大,于是就用金銀玉石做成鎖狀的飾品,掛在孩子脖子上,用來避災去邪,鎖住生命。所以富貴人家的兒童一出生後,就會戴上這種東西,有的人甚至會戴到成年為止。
「我不要戴這種東西。」中迅想要拿起來,無奈他的力氣無法將手高舉。
「少爺,這是芍藥姑娘最重視的寶物,她說這是她娘留給她的寶物,上面的花朵是芍藥,取其音義吉祥的意思是‘長命百歲,一生少藥’。芍藥姑娘說要把命鎖住,讓您早日康復,您若不戴,她會很傷心的。」平果說著,不忘在底下加柴火。
原來是她的長命鎖。為什麼把她貼身的東西放到他身上?鎖住他?是要鎖住他的心,還是人?難道……她喜歡他?所以才要來照顧他?想討他歡心?
中迅心里微惱。喜歡他的女人太多,多到令他生厭,現在連公主的侍女都要來向他示好,這真是……
不過就是他的皮相長得好,這樣就能輕易得到女人的歡心?她們真的看見他的內在、知道他是怎麼的一個人嗎?
「你不要開口閉口都說她的好處。我說了,我答應你就是答應你,年底我就將她許配給你。」中迅皺著眉說。
誰知平果連忙搖手。「不要!少爺,我不要她當我的繼室了,我沒那種福分,您還是將她收做偏房吧,老爺、夫人他們都有這個意思。」
「不可能,我不收偏房。」
「嘿,嘿,少爺,如果您不收她當偏房,吃虧的人會是您喔……」平果一臉的笑。「當您的病情很危急時,都是芍藥姑娘和我輪流用酒替您做全身擦拭,降低熱度。您啊,已經被她模光光了。」
中迅一听,大皺起眉。「我又不是女人,哪里會吃虧?如果踫過我的人都要讓我收做偏房,那整個雲鳳閣的女人豈不都是我的偏房了?」中迅說。
平果一听,大笑起來。「少爺,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您還要在我面前說假話嗎?我可是知道,您的酒品太好了,一喝醉就會立刻睡著,哪里來的力氣睡姑娘。您忘了啊?那個廚娘也說了,嬤嬤都是趁機多算您的過夜費,您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我想整個雲鳳閣踫過您的人,除了花魁之外沒有別人,更何況您是有潔癖的人,有可能嗎?」
中迅一听,翻翻白眼,不再說話。
***
芍藥真的很會照顧人,處處留心,沒有遺落任何細節,而且做得心甘情願,一點都看不出有什麼抱怨的表情。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懷芥蒂,中迅清醒後,始終不給芍藥好臉色看,總是冷冷地看著她一舉一動,但沒想到她……竟然可以怡然自得地做著照顧他的事。
他不說話,她也不會煩他,就這樣默默地在他身邊轉繞照顧著,好像這樣就夠了,什麼都不必多言。由于他的身體日漸康復,夜里已經無需她在旁照料,因此她都等他入睡之後再行離去。
這一晚,已是離落水那日近一個月的日子。
中迅在床上轉輾反側睡不著覺,看著坐在桌前的芍藥還在燈下縫衣。
「那是誰的衣裳?」他忍不住問她。
芍藥先是一愣,回頭看見他張著大眼看她,于是微笑著說︰「這是平大哥女兒的新衣,我打算明天就給她穿上,她明天要上墳祭拜她母親。」
听她叫平大哥,覺得有點刺耳,他不經思考就說出︰「你喜歡她嗎?要不要成為她的娘?」
芍藥一听,臉上失了笑容。「我是喜歡她,但沒打算成為她的娘,她的娘只有一個。」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的人是她,卻不會因此也喜歡上她的爹。」她說,轉頭繼續縫衣。
「所以你拒絕平果的追求?不肯當他的繼室?」
芍藥平淡地回答︰「這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再說,我的婚姻不是由我決定,我不能答應。」
「我現在就是你主子的丈夫,我能決定你的婚姻,如果說我打算將你許配給平果呢?」中迅帶著評判的眼光看著她的背影。
沒想到她竟然搖頭。「那是不可能的。我沒打算嫁給誰,我要一輩子……陪著公主。」
「你這樣說……只是個借口吧?你不肯嫁給平果當繼室,是想要讓我收你當側室?」他語氣輕佻。
沒想到她轉過身來,正色地對他說︰「我沒有想要成為您的側室。沒那個興趣,也沒那個指望,您別多心。」
他眯著眼笑。「你想我會相信?」
她又笑了,笑容里沒有任何偽裝。「我不會傻到和您這位兵法專家斗智的地步,我向來實話實說,您听了不高興也無所謂,我並沒在您身上有任何寄望,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他冷笑。「以退為進的方式,還是很受用的。當我的側室有許多好處,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心動,尤其是在現在幾乎水到渠成的時候,只要我一點頭,你就馬上可以達到目的。」
「有什麼好處?不用勞役?能鎮日清閑?」她嫣然一笑。「我和別人不一樣,我從小就習慣勞動,也喜歡勞動,要我高高在上,什麼事都不做,對我反而是一種折磨。」
「難道……你一點都不曾喜歡過我?」他感到有些自尊心受損。
這話一出,她轉過頭去,望向桌上的燈火好一會兒才說︰「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要擁有。再說,光是喜歡一個人的皮相,和崇拜美色有什麼兩樣?二者都是膚淺,沒有內容、沒有心的東西,喜歡又有何用?所以我沒有喜歡上你,也從未期盼過成為你的側室。」
他無語了。她怎麼知道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看他沒回話,她悠悠地說︰「其實您不是在擔心我要成為您的側室,你是在抗拒我,怕一不小心,就會被我對你的好所感動,繼而動搖您心里所愛的那個人的存在,這才是你最害怕的事。所以你討厭我,恨不得我離你遠遠的。你放心,我從無意和你心中的人一較長短。」
中迅張大眼,瞪著她的後腦勺,她……她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
讓她說到他的痛處,中迅轉過身去,不想看她,寧願瞪著床里的黑暗生悶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的反應是;被人看清底細之後的惱羞成怒;還是因為發覺她不喜歡他的難堪?
芍藥回頭看他一眼,發現他已擁被轉身睡覺了,不由得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希望她剛才的回應沒讓他看出她內心的掙扎──把話說得清高很容易,但要欺騙自己裝成無動于衷,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