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他好像有意要走過來和自己攀談,中迅連忙側過身去,表明不想見他、和他談話的意願。
「中迅。」沒想到他還是走了過來,出聲叫他。
中迅站得筆直,當他不存在,于是五王爺又叫了他一聲。
「離我遠一點,我永遠不屑和你談話。」他忍不住咬牙痛恨地說。
「唉……中迅,你……」弘冑往前一步接近他,臉上有著關切的表情。
「住口。我們現在連朋友都不是,請便。」他說。
于是五王爺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他好久,才轉身離開。
等他離開好久了,中迅仍然放不開拳頭;若不是在這神聖的朝堂之上,他還真想不顧一切和他打個你死我活,就為了才短短二三年,弘冑竟然忘了御凌而另結新歡這件事出氣。這樣,也許他心里會好過一點,不必時時忍著怒氣。
皇上早朝來了,先是大加贊揚他這些日子來很勤奮地上朝,接著又期許他能像從前一樣,為皇上分擔國事,常常貢獻一些兵法良策,應付所有的難題。
他只能磕頭謝恩,還能說什麼?在剛才被弘冑引起氣憤難消的情況下,他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
等下了朝,他猶有怒氣地騎在馬上,朝國丈府而去。
途中,他仍需經過五王爺的府邸,更是讓他心里不舒坦極了。皺著眉,他側過頭,故意不看向五王府,沒想到他眼角居然瞄到一個人影。
咦?那不是……他轉過眼一瞧,真的是她!
看她荊釵布裙,雖說質料是比一般的僕人穿戴得要好些,但仍是不起眼,不過,還是讓他給認出來了。她低著頭朝王爺府前的官兵一福,正要開口說話……
她到五王府做什麼?
還有,誰準了她單身一人上街?府里的守衛是在做什麼?為什麼允許她出門?
罷才在胸懷里悶燒的怒火,有如風在扇,氣焰一下高張到幾不可收拾。他雙腿一夾,喝馬往前奔,不顧在街上行走的百姓驚呼,一把撈起站在街邊的芍藥,飛馳而去。
被撈上馬的芍藥嚇得花容失色,緊緊地用雙臂箍住他的腰側不敢放,兩只腳蕩呀蕩地撞在他的腿上,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又驚又羞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沒想到他雖然變瘦了,力氣還是很大,單手就能把她挾在身旁急馳。
等回到國丈府大門前,他抱著她從馬上跳下,扯著她的手跨進大門。就在門邊,他轉過如十二月寒冰的臉問她︰「你到五王爺府去做什麼?」
雖是一張竭力隱藏怒氣的臉,但絲絲怒氣還是從他翕張的鼻翼和收縮的眼瞳中冒出。她被剛才的馬上歷險和他臉上從未見過的怒氣嚇得一時腿軟站不住,幸好還抓著中迅的衣服支撐著,但喘著氣實在是說不出話來,只能閉眼發抖。
「說。」他冷靜的面具突然龜裂,再也藏不住怒氣。若不是有不會對女人出手的信念,他真想把她搖晃到清醒為止。
「我……我……」她勉強張開眼楮,硬生生放開自己的手,抖著柔弱的聲音說︰「我是奉公主的命令,過府去送信給五王爺夫人。」
說完,她想退後一步遠離他,沒想到兩腿無力支撐,差點就往地上頹倒,幸好他及時抓住她的肩膀,讓她免于和地面相撞的命運。
「拿出來。」他一手抓著她,一手伸手向她。
她卻驟然蒼白了臉,怔愣地看著他。
「信。莫非你是誆我?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信,不能差別人送,就一定要你親自跑一趟。」他緊眯雙眼,露出危險的氣息;就在他動手搜身找信、把手伸入她的衣袖、懷里尋找之際──
「啪」一聲脆響,芍藥一手拉著自己的衣襟,一手打上他的臉,還驚聲叫著︰「不要臉!」
「你!」中迅抓住她的手,不敢相信自己會得到這種對待。「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芍藥脹紅臉說不出話來,就只瞪著張開的手,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打人。中迅白皙的臉立刻整張變紅,臉上的五指印包是紅得嚇人,但是他竟然壓下聲音,小聲地說︰「你把信拿出來,不要逼我在大門邊給你難堪。」
芍藥甩開他的抓握,顫抖著手從衣襟里拿出一封信,抬起頭來,發現守門的侍衛們正張大著眼楮看著他們當街表演;她感到全然的羞憤,咬著唇大力地把信拍在他胸前。「拿去!」
說完,她轉身要走,沒料到中迅一把扯住她的手,不讓她走,還把她大力的拉過來,站在他面前,然後用睥睨的眼神居高臨下地對她說︰「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你難道沒听說過──國丈府是誓死不和五王爺府往來的嗎?」
聲音很低,旁人听不見,就只看見他們態度親匿地站在一起說話;大門外走過的人,都被這一幅景象給吸引住了,于是佇足觀看。可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情勢就像是蓋著鍋蓋的滾水在沸騰著,從外頭看不出,但兩人內心翻攪得可厲害了。
「我警告你,不管你今天要去做什麼,以後只要我活著的一天,誰都不準踏進五王府一步。你听清楚了沒有?回去告訴你家公主。」
他輕聲細語,悅耳的語調中帶著足以使人結凍的威脅。
她低下頭好一會兒,沒想到一抬起頭來,竟是──
「為什麼?」她臉上有因怒氣而來的紅暈。「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到五王府?那是公主的五哥,兄妹之間為什麼不可以來往?」
他倏地張大雙眼,像是不敢相信在他盛怒之下,她竟然還敢反駁!
他怒目咬牙用力抓住她。「就因為我說不可以。」
她吸一口氣仰視他,卻咽了一口口水才說︰「你不可理喻。」
說到了最後一個字,已然因氣虛而岔了音,她卻仍硬挺著脖子不肯示弱。
他看見她眼底的那抹驚懼,雖是如此,她的雙瞳還是直視著他。多奇怪的一個女人……明明是怕得要命,卻還敢與他針鋒相對?她哪來的勇氣和膽且里?
他的眼神就連堂堂的五王爺都無法招架,她居然不怕?再瞪用力一點!
就這樣,他們兩個像兩只要打架的鴨子,誰也不讓誰地伸長脖子對瞪,形勢一觸即發。
他們的氣息互吹在對方臉上,時間久到兩人都覺得發暈了,但誰也不肯認輸,最後……還是中迅發覺站在門外圍觀的人群都在掩嘴偷笑。
他立刻將她往門里拉,走到無人看見的地方,才停步,接著用冷靜得可怕的聲音,在她耳邊悄然說道︰「如果讓我發現你再走近五王府,我會立刻要平果把你關到他房里,不讓你走出房門一步,你听清楚了?」
芍藥杏眼圓睜,檀口微張,終于被他這句話打敗了;她刷白著臉掙月兌他的掌握,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里轉過千百種的情緒──震驚、傷心、還有怒氣……
對峙良久,她才低頭轉身,慢慢地往府內走去。
留在原地看著她漸漸遠去的中迅,照理說看她那垂頭喪氣的樣子,應該覺得高興她終于棄械投降了,可是他竟然沒有一絲打勝仗的感覺,反而覺得自己好像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讓她不得不投降;自己是勝之不武,一點也不光采。
可是,宮里怎麼會養出這種明明心里害怕得要命、卻還有勇氣敢以下犯上的侍女?居然敢質問他的決定!
她實在不像是個唯命是從的宮女,倒像是個……鼓起勇氣、一心一意要護巢的母鴨,面對危險,拚了命也要護住巢里的小鴨。
可是看她的年紀,可能比公主還小,實在不像是公主的保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