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常常听到人們在說,愛一個人就要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但是我總覺得這樣的說法有違自然人性,而且不大公平。
因為懷疑只是愛情諸多並發癥中的一項。當很在乎一個人,害怕會失去他的時候,疑神疑鬼本來就是很正常的情緒。
對感情來說,這種懷疑情緒有如癌細胞,會逐漸侵蝕它的健康體質,最後導致它的枯萎與死亡。
所以,面對這種因愛情而並發的懷疑癥頭時,人們總習慣搬出「愛他就要信任他」的信條來應對,要求人們壓抑下這種情緒反應,一種以不問對錯的盲目信任來證明愛情的存在。
然而,感情是單人玩不起來的兩人游戲,再堅強的信任也會有磨損的一天。
所以,「愛他就要信任他」的信條需要加上另一個信條加以平衡,才能維系感情的長治久安。
那個信條就是︰當你真的愛上一個人,請給他可以信任你的保證。
第一章
酒館里彌漫著輕輕的靈魂樂,色彩誘人的調酒在昏黃燈光下,更顯得迷離夢幻。薛如意輕輕地晃動眼前那杯「憂郁星期一」,打亂那片深邃平靜的藍色水域。
今天是她博士論文口試結束的日子。
在巴黎這麼多年的努力終于換來文憑一張,按理說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然而,這樣的日子里,她竟連一個可以分享喜悅的人都沒有,只能一個人坐在這里獨自舉杯慶賀。
于是,這份喜悅嘗起來帶點寂寥。
她不是沒朋友。只不過每個人都忙著提交論文或投遞履歷,各自在人生的重大關卡上努力沖刺,她怎麼好意思拿自己畢業這種事去刺激或是煩擾人家。
這時候如果有個男朋友就好了,她就可以運用女朋友的特權,撒嬌耍賴地要求他放下手邊一切事情來幫她慶祝。
很可惜,名花尚未有主,所以她只能孤單地跟酒杯作伴。
沒人陪伴的時候適合喝醉,現在的她似乎還不夠醉。
她把喝空的酒杯推回去給酒保,臉上綻放出一朵美麗但無奈的笑容。「給我一杯夏日戀情。」
這些年感情生活的空白,其實是她刻意造成的。倒不是說她排斥談感情,只不過繁重的課業壓力當前,她實在不敢、而且不能像其它人一樣勇敢地投身于男人與女人的愛情游戲。
因為感情這事,一旦認真,必有傷亡。
坐在她隔壁那對男女的對話正證明了這句話。
「我們結束了。」男人冷靜地吐出殘酷的語句。
「為什麼?」女人臉上的哀戚任何人都看得見。
「因為妳已經違反了游戲規則。」愛情不過就是一場游戲,當其中一方開始認真的時候,游戲就會變得沉重。「當初我們就說好,絕口不提婚姻的。」
而游戲一旦變得沉重,那就是結束的時候到了。
他只要愛情中甜蜜輕快的部分,至于所謂的責任及束縛,他敬謝不敏。
「可是,我愛你。」甜蜜的三個字在這時候听起來比什麼都絕望。
「一開始就說好的,這只是場游戲。」高大的黑發男人有張令人著迷的俊帥面容,舉手投足間有著獵豹一般的危險及優雅。「妳我都知道這是一場誰先把心放進去,誰就輸的游戲。」
「而你總是贏的那一個。」女人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決定要回報男人給她的傷害,細心描繪的紅唇吐出殘忍傷人的語句︰「你根本就沒有心!」
說完,她伸手拿起面前的馬丁尼,猛然地往他身上潑,然後挺直背脊,昂首闊步地退場。
男人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只是接過酒保遞來的毛巾把自己擦拭干淨,然後點了一杯純威士忌。
罷剛的戲碼在酒保眼中已然是司空見慣,其它在一旁喝酒的客人也當它稀松平常,沒有特別注意。
因為這里是巴黎。
在這個繁華的都市,每天都有人在忙著戀愛與失戀。
而在這場沖突中唯一受到波及的無辜人士,只好自認倒霉地跟酒保要一條毛巾善後,「麻煩也給我一條毛巾好嗎?」
「對不起。」被潑酒的男人有禮地轉頭致歉,當他看清楚對方有一張東方面孔的時候,就很直接地轉換成中文與她溝通︰「如果有任何損失的話,我願意賠償。」
正低頭清理襯衫上酒漬的薛如意一听到對方流利的中文,抬頭看了他一眼。
男人有如希臘大理石石雕般稜角分明的側臉看起來英氣逼人,長度適中的黑色卷發與偏白的膚色形成搶眼的對比。
「你的中文很不錯。」她說。
「我有二分之一的中國血統。」他的父親是個中國來的留學生,從學校畢業後沒有回國,改在巴黎成家立業。「想喝什麼?我請妳喝一杯,算是賠禮。」
當他正面面對她的時候,她才發現他全身上下最搶眼的地方,不是修長的體態,不是濃密的黑發,也不是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
而是那雙即使在黑暗中,也一樣閃亮澄澈的藍色眼眸。
那雙眸子,就像兩潭幽淨深邃的水潭,深不見底。
「跟我原來喝的一樣就好。」她決定接受他的歉意。
酒保在雪克杯里裝滿了冰塊,加入了葡萄柚汁及橙酒,充分搖晃後倒出粉紅的酒汁,然後注入蘇打水使杯中的液體達到八分滿的高度,最後加上裝飾,將杯子推到她面前,專業地念出酒名︰「夏日戀情。」
「不錯的名字。」男人微微一笑,然後舉起酒杯向她致意。
「我也這麼覺得。」她舉起酒杯迎向他。
玻璃杯輕觸後發出清脆的聲響。
「如果被說成沒心怪物的人是我,我大概會哭出來。」由于難得遇見說著同種語言的陌生人,再加上酒精作祟,讓薛如意有了攀談的興致。
男人瞄了她一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還听過更狠的。」
「了不起。」她懶懶地斜靠著吧台,嘴角露出一朵微笑。「不過依我看,你是罪有應得。」
罷剛那一幕她看得很清楚,這種甩女人絕不手軟的男人受到什麼樣惡毒的詛咒都是應該的。
「或許。」他向來就不喜歡替自己辯解。
「我還以為你會為自己辯解。」
「如果我說錯不在我的話,妳會相信嗎?」
「老實說,不會。」她搖搖頭,然後把杯緣上裝飾用的櫻桃送進嘴里。「我剛剛就坐在這里,親眼看到你任由她拿起酒杯往你身上潑,如果你認為自己沒有錯的話,干嘛不躲開呢?」
「妳的意思是說我或多或少還有點良心?」他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這個東方女同胞穿著簡單的牛仔褲與白襯衫,小巧的五官稱得上是清秀,但沒有美到令人驚艷的程度。然而使人驚訝的是,即使穿著打扮與容貌都不驚人,她慵懶的醉態里卻透露著致命的性感。
而且,他喜歡她那微笑時才會出現的小酒窩。
「不,我支持剛剛那位凶暴女士的論點,你沒有心。」薛如意二度搖頭。「你的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只是對那個即將被你拋棄的女人的最後施舍而已。對你來說,你拋棄她,她打罵你一頓出氣,彼此就兩不相欠--」
他很順地接過她的話說︰「接下來妳會跟我說其實這一點都不公平,我的損失跟她們的心痛比起來微不足道。」
「可見很多人都跟你說過同樣的話,那我就不用多費唇舌了。」既然他都幫她把話說完了,她也就沒必要多此一舉地復述。「反正你根本就不相信這些話,同樣的分手戲也會繼續發生下去。」
「看樣子,妳倒是對我這個人了解得很清楚透徹。」他轉過頭來正面面對她,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眼里。「那麼,要不要考慮一下接任剛剛那位女士的位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