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芙的一番話非但沒有點醒她,反而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般令她難受。一直把她當成敵人競爭那麼久,如今卻被說是自己一廂情願地奮戰,教她如何承受?
「妳閉嘴!妳不要以為自己釣到『Riti』的執行長,就囂張到瞧不起人。早知道妳已經釣到別的男人,我就不會跟Ken結婚。哼,什麼蜜月旅行,那男人一見到妳有新歡,就露出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也不想想他已經和我結婚了,居然還對妳念念不忘,妳一定很得意──」
「等一下!妳說什麼?!」筱芙開口截斷高純玲那如機關槍般的抱怨。
她想听的不是他們夫妻彼此不忠的指控,而是──「『Riti』的執行長?!妳怎麼──」
「妳以為妳不說,別人就不知道嗎?Ken的父親好歹也是香港有頭有臉的人物,當年『Riti』開幕時,他曾受邀參加開幕酒會,和『Riti』的執行長有過一面之緣。妳到底是去哪釣到這麼好的男人啊?」高純玲又叨叨絮絮地說了些沒內容、純屬抱怨的話。
但筱芙都已听不見。她腦海里不斷飛旋高純玲剛才所說的事實,關于範原徹的真實身分像顆震撼彈在她眼前爆炸,炸得她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言語也不能思考。
她覺得自己的膝蓋開始發軟,地板開始旋轉。她踉踉蹌蹌地跌進沙發,喉嚨像被人緊掐著一般無法呼吸。
怎麼可能?高純玲說的是別人吧?範原徹明明是她在台灣找來演她男友的男公關,怎麼可能是她所說的什麼執行長?
執行長──前晚Checkin時的櫃台經理,還有飯店派來接機的司機,他們見到範原徹時露出的驚訝及敬畏表情,還有那月兌口而出卻沒說完的話──不是話,是稱謂。
再者,以高純玲的個性,若範原徹的身分不實,絕不可能激得她一早跑來跳腳。
震驚已不足以形容她目前的感受。她頭痛欲裂地瞪著聒噪不休的高純玲,知道若想冷靜思考,讓她在眼前消失絕對是必要條件之一。
于是她想也不想就抓起她,不顧高純玲嚇得呆若木雞、花容失色地尖叫她有多沒禮貌之類的話,用盡所有力氣把她攆出去。
一得到安靜的空間,驚恐隨即壓迫而來。她不自覺地開始在室內踱步,在相信與不相信中掙扎、徘徊。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筱芙不停在心里重復這問句,彷佛多問幾次,答案就會自己蹦出來似的。
冷靜!冷靜下來!斑筱芙,驚慌失措沒有任何幫助,深呼吸。她命令自己,想起雨夜曾教她的瑜伽呼吸法。吸氣、慢慢吐氣,幻想她正置身廣袤如茵的草原上,紊亂的心緒漸漸平緩,頭腦也變得清晰。
當務之急是先搞清楚事實真相。打定主意後,她又撥電話回台灣公司。這回她直接找到雪湖。
「什麼都別問,先幫我查一個人。」
本來還想問她一堆問題的雪湖听出筱芙語氣中的不尋常,于是勉強按捺強烈的好奇心,說︰「什麼人?」
「範原徹。」
「咦?範原徹?這名字好熟。妳等一下。」一陣敲打鍵盤聲傳來。「有了。他是全球連鎖五星級飯店『Riti』的執行長啊,妳怎麼突然對他感興趣?妳該不會走狗屎運踫到這個全球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之一吧?」
雪湖的答案讓筱芙整個人虛月兌。她的確是走狗屎運,才會踫到這種莫名其妙、既懸疑又離奇的情況。
如果範原徹真的是「Riti」的執行長,那他為何假扮成男公關陪她演這出荒唐的戲碼?他又是如何冒充男公關把她耍得團團轉?如何得知她和對方約在飯店?一連串無解的問題讓她頭昏腦脹。
「對了,有件事我要跟妳道歉。」雪湖的聲音喚回她的神志,她才發現自己還沒掛掉電話,呆呆地拿著話筒瞪著空氣。
「嗯,什麼事?」她心不在焉地答。
「關于那個牛郎,我今天才知道他居然沒有赴約,因為他陪一個女客人玩通宵,累到爬不起來,直到今早才打電話跟我告罪,我知道後當場把那只臭牛罵成死牛。呃……妳還好吧?」雪湖頗有罪惡感,聲音也變得心虛。
畢竟當初是她拍胸脯保證會找一個超優的男人陪筱芙參加婚禮的,如今她推薦的人居然出包,教她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好姊妹?
「妳那天沒等到人為什麼沒打電話來?我還以為一切都進行順利,沒想到──」
「雪湖。」筱芙現在實在無心听好友說那些有的沒的。「我現在一時講不清楚,等我回台灣後再說。謝啦!拜拜!」
不等雪湖抗議,她按下結束鍵,周遭再度陷入寂靜。筱關內心奔騰雜亂、怒海狂濤般地刮著十級颶風,但外表卻如僵化的雕像動也不動地癱坐在大床上。
這張床,昨夜兩人還在上頭繾綣纏綿、濃情蜜意,想不到才幾小時之隔,她同樣在這張床上,心境卻已大不相同。
此時此刻,所有混亂的心緒變成滾滾怒火,狂野地在胃里燃燒、吞噬她。
她抬起頭,看見立在床邊的梳妝台鏡中的自己,她的身上還殘留著與他歡愛的證據,如今卻發現令她得到人生首次高潮的男人竟是個大騙子。
稍早她還覺得置身幸福的雲端,一下子,她已跌入冰冷的深淵。陽光離她很遠、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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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輕快的步伐,範原徹走在飯店明亮的長廊,正要離開飯店的管理樓層,回到他的房間。
好不容易趕在六點前結束會議,他不顧所有高級干部詫異的眼光,形色匆匆地收拾物品離開,就連干部提議要和他一起吃飯,都被他婉拒了。
因為他的一顆心早飛回飯店房間,滿腦子想的都是筱芙。
他從來不曾被一個女人迷到這樣瘋狂的地步。一想起昨夜火熱的纏綿,他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
他不確定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是什麼,只知道他對她的「著迷」並沒有如他預期的,在一次火辣的性之後逐漸熄滅變冷,反而變得更深而且更加不受控制,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心里有個聲音警告著他。
但想再見到筱芙的熱切和期待淹沒了那些聲音。有什麼關系,他心想,反正再荒唐、著迷,也只有今天了……
一想到此,他的心沒來由地抽緊。煩躁使他心情變得惡劣,一想到過了今晚,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取而代之的是猛烈的恐慌和不願意。
原本他覺得為期三天的工作期限是絕佳的安全網,不論如何荒唐、冒險,也只不過三天。如今期限已到,他才發現他根本不想結束。可是,他非結束不可。
再怎麼說,他們的關系並不是建立在正常的基礎上。她以為他是男公關,以為他只是受雇前來為她「工作」的男人。如果當初他們認識時,他以「範原徹」的真實身分出現,或許他們之間還有繼續的可能。但對「男公關」的範原徹而言,一旦回到台灣,一切就代表真正的結束。
除非他繼續偽裝,或者向她表白,說出這場「誤會大烏龍」,否則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各自離開,最後形同陌路。
他不想就這麼結束他們的關系,他想……
想什麼?他的心一驚,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
他想和筱芙繼續的關系,並不是他這些年來和某些女人維持的那種短暫、冷漠、各取所需、世故成熟的關系,而是……更古老、持久、傳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