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倫飄渺的聲音,彷佛已不是對他說,而是對自己。
宋應星望著她,一直縈繞心頭的問號終于如月兌韁的馬奔馳而出。「這就是不倫之戀的真正原因?」
曉倫僵住,那瞬間她以為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被凍結了。雖然心里隱約猜到他可能會挖掘到關于這件事的傳言,可是真的听到他說出時,那震撼力仍然威力十足。
「你還真厲害,沒想到連這個都打听到了。或許你該開間征信社,也許會發大財也說不定。」
她試圖笑著帶過,但淚還是不爭氣地在眼眶中掙扎。她努力壓抑,卻壓不住直泛酸的鼻頭和喉嚨。
下一秒,她跳起來往門口沖去。
宋應星愣了下,愧疚感突然涌生。他站起來想追出去,但同事關切的詢問拖住他的腳步,他笑笑地以喝太多酒不舒服來搪塞過去。
當他追出別苑時,走廊空無一人,他急急穿上鞋尋找她的身影。別苑外是餐廳精心打造的日式庭園,修剪整齊的園藝造景配上潺潺的流水聲,本該令人覺得心曠神怡,但此時擔心曉倫的他根本無心欣賞。
終于,他在經過一排樹叢隔成的牆時,捕捉到她啜泣的聲音。他停在樹牆前躊躇不前。
糟了!他該說什麼來安慰她?宋應星急急地思索,努力回想過去的經驗,才發現自己很少遇到這情況,更遑論能有什麼對策。
他重重地嘆氣。「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惹妳難過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大嘴巴,所以才沖口而出嗎?他要證明什麼?證明傳言不假?還是滿足自己對八卦的好奇心?其實他得到的不過是一則傳言,朋友也曾說這傳言並未經過證實。
直到她剛才那席話,觸動他的聯想,所以才貿然地問出那句話。他的確太沖動了。
他又嘆氣,無話可說之下,只好一再道歉。
可是,沒有看到她的臉,他不知道她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卻也不敢上前,繞過樹牆面對她。隔著樹牆听到她哭是一回事,但實際看著她哭又是另一回事,他沒把握能面對女人的淚水。
所以只好像這樣隔著樹牆,拚命道歉試圖安慰她。
「我並不是有意挖掘妳的過往,當初真的只是想打听妳的工作評價,而且正好有認識的人,所以才……」他頓了一下。一開始是這樣沒錯,但之後他再次探听她的事,動機卻非如此單純了。
「其實每個人都有過去,妳也不用太在意。過去就過去了,妳以後一定可以遇到比他好上十倍、百倍的人──」
他突然頓住,覺得自己的安慰之詞膚淺得可以,這種陳腔濫調連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于是他不再說話,安靜地佇立原地,等待她的平復。
一時間,寂靜的夜里只有淙淙的流水聲和偶爾發出的蟲鳴。
就在他以為這樣的靜默會一直持續下去時,樹牆的另一端傳來她的聲音,輕柔得彷佛來自遙遠的星空。
「我從來就不曾想過自己會是人家的第三者。我無法接受第三者總以愛為由,就理直氣壯地介入別人的家庭和婚姻,直到我發現自己竟是我最討厭的第三者時,我才明白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高明。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再多解釋也無法改變事實,但我愛上他時並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他的刻意隱瞞加上我的自以為是,讓我做出許多愚蠢的事。」
宋應星靜靜听著。她說兩人是如何一見鐘情,他猛烈的追求攻勢很快就贏得她的心,因為戀愛的盲目,她不曾注意到他已是有婦之夫。直到無意間從同事口中得知他已婚的事實,她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知道自己是第三者時,我好掙扎。」
宋應星心想,她一定用情很深,所以才無法割舍。沒想到,曉倫竟說︰「我不知該拿刀閹了他,還是直接殺了他。」
「啊?」她不是在說笑話吧?他沒听錯吧?
「後來,我想到如果真的這麼做,我也得賠上自己的人生。他已經糟蹋了我一次,我不能再為他賠上未來。」她說。
他的一顆心還因為她駭人的話而怦怦直跳,不敢相信她的個性竟然這麼火烈。
「那後來呢?」她會就這麼算了嗎?他實在很好奇。
雨人就這樣隔著一排樹牆聊起天來,話題氣氛不知不覺已從一開始的凝重、嚴肅轉變成輕松、有趣。
「不管是殺了他還是閹了他,我都得坐牢吃官司,還得讓自己的蠢行公諸于世,簡直虧大了。可我又咽不下這口氣,這爛人不但欺騙我的感情,還浪費了我兩年的青春,怎麼可能輕易地放過他?所以,我盡我所能地替自己討回公道。」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
「什麼啊?別吊我胃口。」
「很殘忍的,你確定你想听?」
宋應星低咒一聲。「妳快說!」
她輕輕一笑,然後清了清喉嚨說︰「我先是用他的信用卡在網路上訂了一堆雜志和情趣用品,寄到他公司和家里去;然後再將所有信用卡申請暫時停用。」
「啊?怎麼可能?銀行哪那麼容易讓妳這麼做?妳冒用別人亂刷卡,被抓到可是會吃上官司的!」
雖然明知他看不到,但曉倫仍然下意識地翻翻白眼。
「我既然敢這麼做,就有把握他抓不到我。再說,訂這些東西是可以退的。至于銀行當然不可能讓外人這麼做,但如果是他的老婆或秘書就行啦!只是停用又不是掛失、申請補發,不需要本人處理的。」
「妳假裝成他的老婆和秘書?」他驚訝道。
曉倫噗哧一笑,算是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大概是那時候我發現我有當秘書的潛質吧,所以後來才會想應征秘書工作。」
「這種潛能開發還真特別。」他搖了搖頭說。「然後呢?還有別的嗎?」
「有啊,他很喜歡一部黑色轎車,于是我特別買了一罐噴漆,幫他把所有玻璃都噴黑。嚴格來說,我這麼做是投其所好,實在討不到什麼公道。」
「小姐!這樣還不算?妳知不知道光是換擋風玻璃就得花不少錢,妳還毀了所有的玻璃耶!」
曉倫哼了一聲。「和我所受的傷害比起來,他的能用錢彌補算不錯的了。」
宋應星想了想,她說的也沒錯。相較起來,她受的傷、付出的青春就算用再多錢也換不回。
「好吧!算妳有理。不過,妳之後為何要離職?」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我剛不是說要盡我所能嗎?之前那些是我私人所及範圍,至于公事方面嘛,我用一些方法搞砸他一筆生意。」
天啊!這女人的報復心超重的,真是恐怖!他像嗑了藥般猛搖頭,最後忍不住揚起微笑。
「為了你的心髒健康著想,詳細方法我就不說了。」
她言下之意是怕他心髒病發嘍!這女人,一發狠起來還真是厲害。他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得罪她,免得遭到這種恐怖又激烈的報復。
「是嗎?那我就謝謝妳嘍!」他調侃道。
沒想到她也真不害臊,還回道︰「不客氣。」
宋應星沒轍地直搖頭。「真是敗給妳了。」
曉倫也忍不住笑出來。好奇妙,剛剛兩人還處于低氣壓,才一轉眼,就又能說說笑笑了。
「妳駭不會是因為壞了客戶的生意所以被開除的吧?」他突然想起,問道。
曉倫翻翻白眼。「如果我是被開除的,以你這包打听的會不知道嗎?」
也對。他抓抓頭問︰「那妳到底為什麼要辭職?」
突然,長長的沈默讓宋應星覺得一直側耳傾听下去,彷佛就快耳鳴了。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想打破靜默時,她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