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兒望著虹萍,沉吟半響,纔不疾不徐地開口︰"那個方野森長得怎麼樣?"
"還能怎樣?不就跟你我一樣,一個鼻子、兩個眼楮、一張嘴巴。"
"是嗎?"她斜睨著她,狐疑地問。"那你對他有什麼感覺?"
"還能有什麼感覺?他是我老板,交代一大堆工作給我,我只能乖乖認命,就這樣啦!"
"那你干麼對他那麼生氣?"
"我有嗎?"
"你沒有嗎?"宋君兒睜著清澈的眼楮望著她,讓虹萍一陣心虛。"說實話,他到底長得如何?"
躊躇一會兒,虹萍纔緩緩道︰"他很高,身材不錯,鼻子很挺,眼楮也很迷人,唉……還過得去啦!沒什麼好提的。"
"哦?那這'還過得去'的總經理大人,有沒有讓你一絲絲怦然心動的感覺?"
虹萍瞪她一眼,冷冷地說︰"干麼?你又滿腦子浪漫,想把我和人家兜在一起啦?"
宋君兒收起玩笑之色,嚴肅道︰"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該走出來,重新生活。"
"我有啊!你看我不是努力地讓自己活得更好?"
"但你的感情呢?這十年來,你拒絕讓任何男人進入你的生活,你把自己困在一個沒有感情的世界,這樣叫活得很好?"
虹萍僵在原位,深呼吸一口氣,極力克制道︰"你和苡莘不也沒有男朋友,還說我。"
"那不一樣,我是找不到好男人,苡莘則是心里已容不下別人,而你卻是一再地將感情鎖在心中,拒絕給任何人機會進入你的心。"
宋君兒從不曾如此強硬而嚴厲地剖析她的心,她一直只是開玩笑地要虹萍找個男朋友,讓自己幸福。但如今機會難得,她知道若不給虹萍施加壓力,她是寧可當只鴕鳥,永遠將頭埋在沙中,然後錯失良緣,與幸福失之交臂。
"你並不是一定要結婚,但至少要給別人、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男人不珍惜你,並不代表所有的男人都不懂你的好。"看著猶自僵在原位的虹萍,宋君兒沉重地嘆口氣。"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虹萍靜靜地听著宋君兒起身回房,當關門聲響起,滿室的孤獨突然從四面八方向她涌來,瞬間將她淹沒。
她知道好友是為她好,所以叨念,所以勸解。她們只看見她一再地拒絕愛情,以為她還沉溺于舊傷;卻不明白,其實困著她的不單只有那道情傷,還有著更令她害怕,猶豫不前的隱懮……
她嘆氣,任自己將時光拉回,那段純真而夢幻的歲月,那個曾是她的至愛卻使她遍體鱗傷的男人,以及那短暫而令她幻滅、心碎的婚姻……
那年她剛滿十八歲,再過幾個月就要畢業了,但為了準備四技聯考,她卻感受不到一絲興奮與快樂,龐大的課業壓力讓她喘不過氣來。
由于孤兒院只能供她讀至國中,高職這三年的學費是助學貸款借來的,而生活費則靠著獎學金及課後打工賺來的,雖然很辛苦卻很值得。由于經濟壓力,她一定得考上公立學校纔行。
然而就在她忙于課業與打工時,因為同學辦的一場聯誼,而讓她認識了李國隆。原本她是不被邀請的,無巧不巧地,聯誼當天正好在她打工的餐廳,而參加聯誼的一個同學臨時有事不能來,于是只好抓她上場充人數。
意興闌珊的她根本沒想到會有人對她有興趣,李國隆在聯誼當天也沒有對她特別感興趣,但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之後,他經常在她的身邊出現。而兩人間的發展,迅速又甜蜜,像極了坐雲霄飛車,他和她陷入了愛河里。
不,應該說她掉入他編織的陷阱里。
當時,苡莘和君兒都警告她,別太快放人感情。同學也都說李國隆的家世背景雖好,卻花名在外,他對她的感情未必當真,虹萍很可能只是他玩玩的對象。
但虹萍不以為然,她輕易地掉入他的甜言蜜語中,對所有的警告視而不見。
當虹萍一畢業,李國隆立刻拿著鮮花、戒指向她求婚,她樂昏了。長久以來,她一直向往能夠組織自己的家庭,尋找自己的歸屬感,如今終于讓她遇到了願意與她白頭偕老的人,她不假思索地立即答應了。
于是她放棄了獎學金的甄試,投入李國隆的懷抱,嫁做人婦。
但萬萬沒想到,她成家的美夢不到一個月便宣告破碎。
嫁入李家後,婆婆對她的歧視與百般刁難,讓她每天都活得膽戰心驚。而李國隆在婚後,態度也立刻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越來越晚回家,最後索性在外過夜,不回來了。
虹萍一直告訴自己,李國隆是忙著工作、應酬,她應該更體諒他纔是。但就在她眼盲、心盲地沉溺于自我欺騙時,婆婆終于在一次羞辱她的對話中,透露了李國隆對她不忠實的事情。
"拜你所賜,我兒子只得天天到外面尋歡作樂。男人在外逢場作戲是很平常的事,但新婚不到一個月,就在外面有女人,這就是你身為女人的羞恥。"婆婆滿臉不屑地說。
"看你一副呆樣我就有氣,難怪國隆天天帶女人回陽明山別墅,也不肯回家。你還真以為我們家阿隆會看上你嗎?他不過是利用你。都怪他爺爺老瘋癲,居然立下遺囑,要國隆結婚纔能繼承遺產。國隆是看你是個孤兒,沒有人當靠山,纔會娶你。"
虹萍渾身冰冷地離開那個家,她不相信婆婆所說的話,卻忍不住跑到陽明山別墅一探究竟。
而事實竟是如此殘酷。
她瞪著那雙雙交纏忘我的身軀,婬穢、放蕩的吟哦震痛她的耳膜。女人盡情地在男人的身上扭腰擺臀,引來男人一陣婬聲穢語。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兒呆立了多久,剎那間她全身像被抽去了所有的血液,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當她轉身離去,清脆的關門聲震醒了正在交媾的男女。
男人抓著被單圍住,氣喘吁吁地追上她。"虹萍?!"她木然地垂眼,拒絕看他。
"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淚花在眼底打轉,到了這地步她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傷心、絕望已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感受。
"那只是逢場作戲,你別當真。"李國隆逃避她的淚眼,心虛地解釋。
她的眼淚滴下,低低的嗚咽在寧靜的屋子里顯得特別哀戚,她忽然有種想笑的沖動,她最親愛的人背叛了她,還說那不過是逢場作戲?
看著傷心哭泣的虹萍,李國隆有些惱羞成怒。"你要我怎麼辦?我是個男人,我有我的需求,你既然不能滿足我,我只好找別人。更何況,以我的財力而言,在外面有個三妻四妾,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你是我的元配,度量應該大一點纔對。"
虹萍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他的理直氣壯。她望著這個她深深愛戀的男人,心底升起一股悲哀。
"你愛我嗎?告訴我你有愛過我嗎?你當初為何娶我?"
"你來就是為了這個傻問題?反正我們都結婚了,你只要乖乖當我們李家媳婦就好了,其它什麼都不必操心,每天吃香喝辣,過著少女乃女乃的日子就行了。你不知道你有多幸運,外面多少女人想坐上這個位子,你該惜福了。"
"傻問題?惜福?幸運?"虹萍腳步踉蹌地往後退,呆愣地低喃。"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傻傻地在家洗衣、煮飯,任你和你媽蹂躪我、糟蹋我纔對?當你和情婦在床上翻雲覆雨,而我在一旁鼓掌叫好,這就是你要的李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