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霆鈞若有似無地對她放送春意,雖然他總笑稱是以姐夫的身份照顧、關心她,但雨茉總覺得他的善意中透著其他的用意和情感。她裝做不知情地躲避他不尋常的體貼,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她多想罷了。
但到了下班時間,柯霆鈞準時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微笑著等著她一同回家。雨茉無法拒絕,只好隨他走出辦公室。
當柯霆鈞將車駛入車流後,雨茉開口說出她的決定。
「姐夫,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你說,是不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柯霆鈞熱絡地笑著說。
「的確是需要你的幫忙!」雨茉微笑頷首,「我想辭掉美國的工作,回來定居。你能不能收留我到‘齊氏’上班?」
柯霆鈞聞言,突然急踩煞車,幸好因為塞車,車速不快,才沒有釀成車禍。
「為什麼?」他不自覺地拔高音調,「你在美國的工作不是好好的嗎?就我所知你在這家公司還是個高階主管,為什麼想換工作?」
「晴薇的死讓我發現自己變成孤單一人,也更想家了。美國雖好,但總不是自己的家,沒有歸屬感。所以我想回來定居。你是不是不歡迎我?」
「不是,我……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不歡迎呢?只是有些突然,覺得意外罷了。你想回來那當然好,‘齊氏’本來就是你的,你肯回來幫忙,我以後就輕松了。」柯霆鈞恢復鎮定,雙眼緊盯著路況,嘴角扯著仁硬的笑容。
「那就好,我明天就遞辭呈給公司,幸好之前為了放長假已將工作交接得差不多,我想幸運的話也許可以不用回美國處理這些事情。」
相較于柯霆鈞緊張的情緒,雨茉顯得輕松、自在。
「那你想進哪個部門?擔任什麼職位?」
「嗯,我想先進財務部吧!我對數字比較在行,而且在財務部可以迅速地了解公司狀況。財務部的張副理下個月不是要請產假嗎?我就先接她的位子吧,姐夫,你覺得如何?」
「財務部?呃,很好哇!有你管賬,我想一定沒問題。」
雨茉露出大大的笑容,開心地瞧著柯霆鈞再也笑不出來的側臉。「那就請你多多指教嘍!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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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便將辭職信E-mail給她的頂頭上司,一整個早上她幾乎都在講越洋電話,婉拒上司的慰留。最後她的上司放棄了,批準她的辭呈。
至于她的工作,也如她所料,因為先前為了放長假已交接得差不多了,若無意外的話,她可以不必再跑一趟美國。
午餐時,她將這個決定告訴羅莉晶。羅莉晶雖感到震驚,但還是為她回來定居感到高興。
「太棒了,我還在想要是你回美國後,我就得一個人守著這座宅子了。現在,我不用怕孤單了。」
雨茉微笑地望著她開心的笑臉,一道疑惑浮上心頭。「莉晶姐,有個問題我想問你,但不知道會不會冒犯了你。」
「什麼問題?你盡避問啊。」
「你那麼年輕,為什麼會想到人家家里當管家?一般像你這年紀,都喜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在辦公室吹冷氣,而不是為人炊飯、整理家務。」
「只能怪我命不好!」她露出苦笑,「說出來不怕你笑,我只有初中畢業。因為家境不好,我很早就出來工作了。為了養活自己和家人,再苦的工作我也做過。比起在工廠做女工,到別人家幫佣,薪水待遇好太多了。」
「那你有沒想過結婚、生子呢?」
「再說吧,自己都養不活了,還想養孩子啊?」
「就因為自己都養不活,所以才找人來養啊!」雨茉打趣地說。
又和羅莉晶輕松地聊了幾句後,雨茉才回房小憩。午睡後,她神清氣爽地在宅子里閑晃。在經過畫室時,雨茉特別走進去看了一下。
畫室中擱置了兩個畫架,上頭還放著畫,以白布覆蓋。一些未完的作品和空白畫布隨意靠在牆邊。中央的大桌上,整齊地擺著成套的畫具和書籍。
她好奇地拿下畫架上的白布,發現畫中的景象是如此的似曾相識。凝望了許久後,雨茉才明白晴薇畫的是兩人小時候的記憶。
黃褐的草原中,隱約有兩個小女孩一前一後地追逐著,落日的余暉將所有的景物染成金黃色。記憶中,那空氣和風似乎也是金黃色的,那麼溫暖而快樂。雨茉感到眼角一陣潮濕。
另一幅畫同樣是兩人的記憶。高懸的弦月,映照在兩個赤足的女孩身上,將她們身上的白色單衣照得純白無暇。她們牽著手凝望著花園中的隻果樹,臉上則閃爍著秘密的微笑。
雨茉也不自覺地揚起微笑。那是她們兩人的秘密,沒想到晴薇會將這畫下來。她憶起那個神秘、奇妙的夜晚,兩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將情竇初開的愛戀寫在紙上,埋入土里,只為了實現一個愛情魔咒。
雖然她們並沒有如願地讓心儀的男孩愛上她們,但那晚在心中交融的情誼,卻讓她終生難忘。
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拋下我?我們還有好多承諾未曾實現,你怎麼舍得走?雨茉在心中吶喊。對晴薇的思念讓她再次淚流滿面。
她傷心地離開畫室,漫無目的地游走。直到涼風撲進她的襯衫,惹起她一陣輕顫,才發現自己竟已走到了畫中的那棵隻果樹下。
十二月的風已變得冷冽,雨茉交抱手臂,以抵擋那股寒意。她為什麼會到這兒來?雖然納悶,但她卻不想回頭。
望著隻果樹,雨茉興起一股沖動。她開始蹲,動手挖掘。環目四顧,她發現一把小鏟子躺在不遠處的野生薔薇叢下。拿著小鏟子,雨茉一點一點地挖著冷硬的土,約莫十幾分鐘後,鏟子踫到了一個硬物。
雨茉興奮地將盒子挖出。她丟開鏟子,不顧泥土髒污,小心地抱著盒子走入溫室。
冷冽的寒風被抵擋在外,一股迷人的花香伴隨著溫暖撲鼻而來。她坐在木椅上,雙手微顫地打開木盒。兩張微舊的粉紅紙條和兩束青絲躺在其中。
雨茉泛著淚光地拿起紙條,紙條上的咒語讓她會心一笑。但除了這些之外,木盒中多了一本硬皮筆記。她好奇地拿出來,那似乎是一本日記。
雨茉隨意地翻開,晴薇熟悉的筆跡滿滿地躍然紙上。她心跳加速地閱讀,透過日記,她再次和晴薇有了聯系。晴薇似乎將這本日記當做是她,對它傾吐了所有的歉意,並祈求她的原諒。
她心疼地看著,再次後悔自己為何不早點回來,告訴她,她早已原諒了她。
午後時光在她讀日記時悄悄溜走,當雨茉合上日記時,日已西斜,低溫緩緩地籠罩溫室,一股寒意伴隨著憤慨穿刺她的身心。
翟至杰說得沒錯,晴薇的死因大有蹊蹺。晴薇自己也感覺到了,身體不尋常地變差,柯霆鈞過分保護的態度,都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將之記錄下來,藏在只有雨茉知道的地方,是否在示意她懷疑有人要謀害她?
而這本日記的最後一天,剛好是晴薇去世前一個禮拜,和翟至杰最後與她聯絡的時間吻合,是否代表晴薇在遇害前一周被囚禁,所以她無法和任何人聯絡,也不能記載她究竟遭遇了什麼?
天已全部暗下,寂靜圍罩著孤零零的她,止不住的顫抖讓她無法動彈。她靜靜地坐在原處,直到顫抖平息,才拖著疲憊、蹣跚的腳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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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她躺在溫暖的被窩中,眼楮卻圓睜著無法入眠。一陣腳步聲停在她房門前。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過了幾分鐘,雨茉才下床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