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這一切都不可能了。
忽然一陣模糊、低沉的男聲打斷了她的沉思。雨茉靜心細听,發覺聲音是門外傳來的,她打開一點細縫,發現聲音的主人正是那個在喪禮上盯著她看的男人。
她迅速地掩上門,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但她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發現她的存在。隔著門,聲音有些斷續,但雨茉知道他正在講行動電話。
「沒錯,喪禮剛結束,我還得辦完事才回去……嗯,見到了,不,她還不認識我,但我一眼就認出她了。該死,這份遺囑會害死她的,我已盡力勸阻,但她至死仍相信那個混蛋……」
之後的聲音因為愈來愈大的雨聲而模糊難辨,雨茉放棄了她的「傾听」,悄悄地回到窗前。心髒還因方才的對話而快速地跳動著。
他話中的「她」指的是誰?什麼樣的遺囑會害死人?他又是何方神聖?一連串無解的問題取代了之前對晴薇的哀傷和思念,佔據她所有的思緒。
兩個鐘頭後,在宣布遺囑的場合下,關于那個神秘男子的身份解開了。
翟至杰——一個律師,晴薇委托他擬了一份遺囑。看著他嚴肅而公式化地自我介紹,雨茉有一種近乎窒息的怪異感覺,他是一個有絕佳控制力的人,她猜想道。
一股強壯而原始的力量被禁錮在那身得宜、合身的三件式西裝內。他的眼神犀利、明亮,似乎能看透人的心。而當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時,雨茉不自覺地屏住氣息。
「你就是齊雨茉小姐吧?」他低沉的聲音因沒有門板的阻隔顯得更渾厚、誘人。
「是的。」
他點頭,從公事包中拿出一疊文件。此時,柯霆鈞尖聲叫道︰「你說晴薇立了一份遺囑?她什麼時候立的?我怎麼不知道?」
「齊晴薇小姐立此份遺囑時,精神意識非常清楚,我可以證明這份遺囑的法律效力,如果你懷疑的話。」
「但她從沒說過她立了遺囑,她為什麼要立遺囑?又怎麼會找上你?」柯霆鈞沒注意到他自己正在咆哮。
翟至杰還來不及回答,一個親切、美麗的女僕端著飲料出現,打斷了遺囑的公布。就在女僕分送完飲料準備離去時,翟至杰叫住了她。
「等一下,你是羅莉晶小姐嗎?」
女僕詫異地點頭。
「請你留下,齊晴薇小姐有東西要給你。」
「我?」
「沒錯。」
羅莉晶不敢置信地立在原地。翟至杰不理會仍一臉氣憤的柯霆鈞,開始公布遺囑。
晴薇將遺產分為兩份,齊家大部分的產業管理權交給柯霆鈞,但雨茉擁有一半的股份及幾筆土地,包括齊家大宅。而她留給羅莉晶的則是兩幅晴薇生前的畫作。
當翟至杰念完最後一個字並證實這份遺囑的法律效用後,所有的人都寂靜無聲。雨茉則是吃驚地坐在原處。
她不訝異自己在遺囑的名單之列,卻沒料到晴薇會給她這麼多。她幾乎擁有大部分的遺產。晴薇為何會如此安排?
「喔!天啊!小姐真是太仁慈了。」莉晶雙眼泛著淚光,激動地說,「她還記得我喜歡那兩幅風景畫,這麼善良的她竟然……」
翟至杰冷淡地看著一切。所有人的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眼楮。包括柯霆鈞在得知自己所得不如他所想象的多之後,眼中曾閃過的憤怒及不敢相信。羅莉晶的傷心及齊雨茉的驚愕。
沒有人試圖安慰羅莉晶的悲傷,她擦擦眼淚後,強顏歡笑地說︰「我猜大家一定都累了,要不要吃些東西休息一下?」
但沒有人回答。
柯霆鈞無言地搶過遺囑,迅速地看了一遍後,便一臉陰郁地轉身離去。
「等一下,有些文件你得簽署,否則就視為放棄繼承遺囑。」翟至杰冷淡地提醒他。
柯霆鈞僵硬地回過身,一言不發地從上衣口袋拿出一支黑色金屬筆,在文件上簽名。「這樣就行了吧?我先告辭了。」
就在他跨出門口前,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對雨茉道︰「雨茉,對不起,這些天把我累壞了,等我休息過後,我們再好好聊聊。」
「沒關系,你早點休息。」
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後便離去。羅莉晶在簽下名字後也離開了。閱讀室內只剩雨茉和翟至杰。雨嘩啦啦地下著,成了室內惟一的聲音。
「齊小姐!」翟至杰首先打破沉默,「這是你應該簽署的文件。」他將一疊文件交給她。
雨茉發愣地望著手中的文件,嘆氣道︰「晴薇,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回答她的是一室寂靜和窗外的雨聲。
突然,他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但你有一個月的時間考慮。如果你放棄繼承,那麼柯先生將會繼承所有財產。」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但仍醇厚得令人迷醉。
雨茉抬頭望著眼前高大的身影,一絲迷惑閃過心頭。剛才她可以感受到他散發出的敵意,很細微,但她就是發覺到了——對象不是她,而是柯霆鈞。
為什麼?他為何要對柯霆鈞有敵意?
「晴薇為何會委托你當她的律師?」她問了之前柯霆鈞的問題,因為這些問題也同樣盤踞她的心思。
翟至杰挑起一道濃眉,雨茉心跳加速地看著這個首次顯露他個人情緒的小動作,她似乎在他的眼角看見了戲謔。但它消失得太快,讓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是何律師的介紹,他原本是齊家的律師,但他退休了,于是將我介紹給齊家。」
「晴薇是何時立的遺囑?」
他再度看她一眼。「不久前。」
「那是多久之前?」她再次問道。暗自吃驚于自己顯得有些咄咄逼人的態度,這不像是她的個性,但她就是問了。
他停頓了一下,才說︰「正確的時間是一個月前。齊小姐原本沒有立遺囑的打算,我勸她很久了,她一直認為沒有必要,有一天她突然來找我,然後就立下這份遺囑。」
一個月前?晴薇似乎預見了自己的死亡而立下遺囑。一抹悲傷再度浮上心頭。她一定是意識到自己的病重,才立遺囑的。可是她卻從沒在mail上透露這一切。要是知道她病得如此嚴重,她一定會早一點回來的。
忽然,先前她偷听到的那段話浮上心頭。他所說的那個人會是指她嗎?那個害死人的遺囑會是她將繼承的這一個嗎?她偷偷打量著站在橡木桌前的男子,才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
她趕緊移開視線,才發覺自己根本沒必要。她壓抑住在他注視下所躥起的騷動,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文件。
她大略翻過後,便在翟至杰的指示處簽下名字。簽好後,她立刻退後,靠在椅背上,雖然他只是站在桌側,與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但雨茉依然能感受到他輻射出的熱力,溫暖、炙人。鼻端則飄浮著屬于他的男性麝香。
「有關你承繼的財產還有些手續待辦,我會盡快處理好,至于稅金方面,我會委托會計師處理。」他將文件收好,修長的手指有力而男性化,雨茉為自己竟會注意一個幾乎陌生男子的手感到臉紅。
「你會馬上回美國嗎?」
她慶幸他的問題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他應該不會猜到她的心思才對,為此她感到稍微放心。
「我請了一個月的假,所以暫時不會這麼快回去。」
況且,以她目前的心情,她並不想回到美國的公寓,只有一個人她無法面對失去晴薇的傷痛。至少在這兒,有她成長的回憶,她想在這兒調整她的心情,想清未來孤獨的路該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