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地看著總管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櫻璞重新拿起筷子,腦子里想著剛剛听到的事。
「要我當貼身丫鬟……」她用筷子敲了桌面幾下,「他在想什麼?」
第一次見到大少爺時,他給她的感覺不像是商人,反而比較像是讀書人,氣質溫文儒雅,有著濃濃的書卷味,嘴邊漾著和氣的微笑,很親和的感覺,但眼角眉梢間又有藏不住的威嚴,親和和威嚴這兩種不搭軋的感覺,在他臉上卻奇異的融合成一種獨特的氣質。
不過,依她先前在挹翠亭的觀察,大少爺其實是個雙面人,而且裝傻功夫一流,他明明就知道那對父女在說什麼,卻用听不懂來搪塞,而那對笨蛋父女竟然也相信。
最好笑的是他明明就不喜歡那對父女,卻還笑得那麼客氣恭敬,要不是無意間發現他眼里一閃而逝的冷光,她還以為他是真的尊敬歡迎人家呢。
大少爺看似溫和親切,但應該是個冷漠孤僻的人,他笑得愈開心,就代表他心里愈不高興,標準的表里不一。
當他的貼身丫鬟?呵呵,或許這個差事還挺不錯,就看他怎麼愚弄世人吧。至於他選她當貼身丫鬟的動機……嗯,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
第四章
櫻璞收拾了些衣服便來到東苑。
「這里怎這麼多竹子啊?」跟西苑的百花不一樣,東苑栽種的是綠竹,風一吹來,便可以听到颯颯的聲響,涼風中帶著竹葉的味道。「不過還不錯,頗有意境的。」
「你來了。」單霽澈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
「大少爺。」她恭敬的朝他欠身。
「來吧,房間我叫人準備好了,你把東西放到里頭去。」說完,單霽澈轉身走上長廊,櫻璞連忙跟在他身後。
走過長廊,越過一座小橋,他們來到一棟樓前。
「到了,這是皓霽樓,你的房間在這里。」他邊說邊打開一扇門。
「哇!好大喔!」櫻璞打量著房里的布置。
房間中央是竹制桌椅,牆上掛著幾幅繪著竹子的水墨畫,角落有座彩繪逸竹屏風,窗欞上也刻著竹子,推開窗可以看到一排整齊的葫蘆竹,空氣中彌漫著樟木和綠竹的香氣。
必上窗扇,她轉頭看向同樣雕著雅竹的大床。
「咦,床怎麼只有一張?」
「一個人要睡幾張床?」坐在椅子上,單霽澈逕自倒了杯水。
「一個人睡?少爺,你是說這間房就我一個人住?」
「要不你以為呢?」
「這麼大間房,至少也要兩個人住啊。」睡慣了西苑的通鋪,要她一個人睡這麼大的房間,她覺得好奢侈。
「讓你失望了,主子的貼身丫鬟都是自己住一間的。」這丫頭不知道嗎?
「是嗎?」櫻璞抬頭又看了寬敞的房間一眼,難怪其他人都一臉的羨慕,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不過天下沒白吃的午餐,住這麼好,工作應該不輕松。「大少爺,請問奴婢要做些什麼事?」
放下杯子,單霽澈看了她一眼,「以後別叫自己奴婢,回話的時候喚自己的名字就好了。」每個人都喚自己奴婢,他都分不清楚誰是誰了。
「是,櫻璞遵命。」
「至於工作,我吩咐什麼你就做什麼。」
是嗎?那希望他不會叫她煮飯,她做什麼都還可以,就只有煮飯最不行。
想當初她把酒當成了油差點燒了廚房,廚娘因此喝令她永遠不可以再踏進廚房半步,那次可真狼狽,還好今日廚娘沒認出她來。
「櫻璞明白。」
「嗯,你識字嗎?」
「識得一點。」識字一事,她本來就沒有隱瞞的意思。
「那現在跟我到書房去吧。」單霽澈起身往外頭走去。
匆匆把包袱丟到床上,櫻璞隨即跟上他的腳步。
「皓霽樓的一樓是廳堂,二樓是書房,三樓是臥房。」他簡單介紹皓霽樓的樓層,跨過門檻走上左邊的階梯,來到二樓的書房。
他走到桌後坐下,翻開桌上的帳本,吩咐道︰「幫我磨墨。」
「磨墨?」什麼意思?桌上有一排粗細不一的毛筆、一顆圓圓大大的玉石、一只看來價值不菲的瓷杯、一條半長不短的雙頭魚水晶,和一個不圓不方還黑黑的盤子,磨墨?拿那顆大玉石磨嗎?那個看起來很重耶!還是拿雙頭魚水晶磨好了,或許比較順手,可是墨在那里?還有在哪里磨?杯子里嗎?
單霽澈看身旁的人遲遲沒有動作,便抬頭問她︰「怎麼不磨墨?」
「我……我不會磨墨。」
識字卻不會磨墨,這小丫鬟真古怪。細看她一眼,他指著一旁造形古樸的石硯說︰「在上頭添點水,然後這樣子磨。」他邊說邊示範。「記得動作要放慢,這樣墨才不會溢出來,知道了嗎?」
「嗯,櫻璞會了。」接過他手上的墨條,櫻璞有模有樣地學著他剛才的動作。
遇了一會兒,她看到原本透明的水變成黑色,然後愈來愈濃。
「好了,這樣就行了。」單霽澈拿起筆沾了些墨,然後專注於帳本上的數字。
就見他一頁一頁的翻著看著,筆尖在紙上起起落落,寫下一行行龍飛鳳舞的字,櫻璞直盯著他的筆尖看,覺得筆在他手上仿佛像是活的,奇妙極了。
餅了一會兒,原本專注於看帳本的單霽澈突然出聲,「添墨。」
「添墨?就是重復剛剛的動作嗎?」
「對。」沒墨水就不能再寫字,於是單霽澈放下筆喝了口茶。
「好。」讓水變黑挺神奇的,她很高興可以再磨一次墨,唇邊漾著一抹笑容,眼楮也閃閃發光。
趁著她磨墨的時候,單霽澈問︰「你怎麼會識字?」好人家的女兒才可能識字,一個丫鬟識得字叫人驚訝。
「我學過。」沒抬頭看他,櫻璞依然專注地磨著墨。
「什麼時候學的?」
「小時候。」有記憶以來,母親對她就是中文和ABC雙管齊下,她的字典永遠比同學多一本。
「喔,是去學堂學的嗎?」單霽澈的語氣像是在聊天,但眼底暗藏刺探。
櫻璞嘴邊的笑更深了,「不是,是我娘教的。」
「你娘教的?」單霽澈有些驚訝,有道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做娘的會讓自己的女兒識字嗎?「識字的女子不多,你娘的出身應該不差吧?」
「不是的,我外公是私塾老師,所以我娘才識得字。」不就是要問她的身世,與其他一個一個的問,倒不如她自己一次講齊。「外公死後,娘嫁到外地,因為娘的身體不好只能在家休息,沒事的時候便教我識字。」
「原來如此。」看來她娘的家世不錯,嫁得人家應該也不錯,又怎麼會讓自己的孩子淪落為僕呢?「你娘同意讓你到單府工作嗎?」
「不曉得,我娘很久以前就過世了,不過她應該不會反對吧。」櫻璞聳聳肩,磨墨的動作頓了一下。
相信她母親也不會想到她會穿越時空來到大唐,雖然她是美國知名大學醫學系的高材生,但除了念書外,她沒有其他的專長,就算想當大夫,但她念的是西醫,跟中醫完全不同,因此除了當奴僕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你娘已經過世了?」看著她不變的笑靨,他有些愣住了。
「嗯。」
「你看起來好像不傷心?」是因為堅強嗎?
「一開始當然很傷心啊。」尤其還因為老頭逼婚的關系讓她沒見媽咪最後一面。想到那老賊她就心情不好,真希望他趕快遭到報應。櫻璞磨墨的力道加重了些。
「然後呢?」
「然後?」停下磨墨的動作,她終於抬頭看向這個問題很多的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