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蕾在驚訝之余,也免不了陷入他深深的凝望中。他為什麼知道她在這里,又一直看著她?他這個舉動,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一瞬間跌入疑問的深海中,難以掙月兌。侯衍卻在這個時候開始彈動手指,曲名還是那首「給愛麗絲」,只不過改成慢板。
美妙的音符,跟隨著侯衍高超的演奏技巧,流泄一室。
望著他專注的側臉,薛海蕾的心,似乎也在這一刻跌入迷惑的汪洋里,一直墜落,再墜落,深不見底……
第六章
啊,煩死了。
整個人趴在桌子上咳聲嘆氣,右手小心揉著太陽穴,薛海蕾的內心有說不出的矛盾。
到底她該不該把這些資料,傳給她父親呢?
薛海蕾看著左手上的光盤片發呆,無意識的算起數來。
一、二、三……
她手上的訂房資料,連同她之前在房務部偷拍到的照片,燒錄起來足足有六張光盤之多,這樣的成就,對于任何一個商業間諜來說,都是一種驕傲,可她卻下不了決心。
讓她拿不定主意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呢?
腦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侯衍的臉,薛海蕾又重重嘆了一聲,算是對自己投降。
就是侯衍,讓她下不了決心。就是侯衍,讓她一再改變心意。她原本該快速取得機密,然後拍拍走人,可她兩樣都沒做,還賴著不肯離開。
不對,她已取得資料,至少她完成了其中一項。
無精打彩地更正自己的用詞,薛海蕾的思緒又轉回到侯衍身上,和他昨天彈鋼琴的表情。
他的表情好快樂,嘴角像沉醉在某樣事物似的甜蜜。尤其當他彈起慢板的「給愛麗絲I,她總覺得那些話是說給她听的,總覺得她就是他的愛麗絲,可是酒保又說他這種舉動從以前就有了,並不是從她來到飯店以後才開始的。這也就是說,她不是他的愛麗絲,可他凝視她的模樣,好象她就是他的愛麗絲。可她明明就不是他的愛麗絲,他為什麼又用那種她就是他的愛麗絲的眼神注視著她?她的英文名字雖然就叫愛麗絲,也很希望自己就是他心中的愛麗絲,可她到底不是他的愛麗絲,只是剛好名字叫愛麗絲,也很會彈那首「給愛麗絲」罷了……
唉,煩啊!
被自己想出來的繞口令團團圍住的薛海蕾,再度匍匐在桌面上,整個人有氣無力。正當她想自己是不是肚子餓,該去吃飯的時候,行動電話的鈴聲突然響起,她有氣無力的拿起手機回話。
「喂。」她好煩……
「海蕾。」
一個不期然會听見的低沉男音,自話筒的另一邊傳來,薛海蕾當場跳起來。
「爹、爹地!」她瞪大眼張大嘴,他怎麼會打電話過來?
「干麼這樣大驚小敝?」電話那頭的薛恆生很不高興。「不是一直告訴妳,女孩子就要有個女孩子的樣子,妳是薛家的大小姐,不可以粗魯。」
這是他從小到大不變的要求和訓誡。從小她就被迫一定要穿上洋裝,一定得在大家面前彈鋼琴,動作絕對不能粗魯。可她老爸難道不知道,她壓根兒就不是當淑女的料?她最想做的是,拿著雞腿大啃特啃,而不是像個木偶坐在餐桌上任人擺布。
「是,爹地,我會注意。」然而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滿,薛海蕾也只能背著她爹地翻白眼,木然的道歉。
「這還差不多。」薛恆生咳了幾聲。「對了,妳的資料搜集得怎麼樣了,可以傳給我了吧?」
冷不防提起她最想逃避的話題,薛海蕾一時反應不過來。
怎麼辦?她該將資料傳給她爹地嗎?這樣做會不會對不起侯衍?
「海蕾?」電話那頭的薛恆生等得很不耐煩,不明白她何以愣住。
「我、我在這里。」她緊緊地抓住手機,不曉得怎麼回答她爹地。
「我剛剛跟妳說的話,妳听見沒有?」他會被他這個胡涂女兒氣死,迷迷糊糊的,也敢跟人去當間諜。
「听見了。」她偷偷吸一口氣。
「什麼時候可以把資料傳給我?」薛恆生緊逼。
「什麼時候啊?」薛海蕾傻笑,決定采用拖延戰術。「恐怕還沒辦法耶,爹地。目前我手邊只有零星幾張照片,對酒店的幫助不大,給了也是白給……」
「妳不是已經調到訂房組了嗎,怎麼成果還這麼差?」薛恆生無法相信他女兒的說法。
「沒辦法啊!」薛海蕾拚命找理由。「我雖然調到訂房組,但我到底是新人,上頭對我還不夠信任,自然不會讓我接觸重要機密。」
這雖然是薛海蕾臨時編出來騙她爹地的說詞,薛恆生卻深信不疑。就憑她迷糊的程度,她能調到訂房組工作,已經算是奇跡。
「那好吧!妳再加把勁兒,務必要在近期內探得一些消息,最低限度也要打听出,侯衍是否真的要到澳門開酒店,這樣我們才有時間想對策。」說到底,薛恆生最在意的還是侯衍的意願問題。
「知道了,爹地。」她心虛的回答。「我會想辦法套出你要的消息,你等著。」
然後她就匆匆掛上電話。
這孩子!
薛恆生對著嘟嘟嘟的話筒皺眉,他女兒則是對著折疊式手機發呆。
完了,她又說謊。
自從決定當一名間諜以來,她天天說謊。現在她居然連對自己的父親都說謊,老天一定不會饒過她的。
嗚……
她自怨自艾的合上手機,正打算把它放進包包的時候,她的背後突然又傳出一道聲音,害她的手當場滑了一下。
「妳還在這里。」
出聲的人是侯衍,讓她迷惘不已的對象。
她手忙腳亂的抓緊手機,想辦法硬把它塞進包包里,然後轉過身陪笑。
「對啊,我還在辦公室。」她怎麼覺得她越來越像古代的青樓女子,一天到晚笑個不停?
「要不要一起出去透透氣?」她如果是青樓女子,那他就是嫖客,一天到晚勾引她出去。
「呃,這……」她思索著該怎麼拒絕他,她對他已經越來越沒抵抗力,最好少接近為妙。
「嗯?」嫖客依然帶著誘人的笑容,等在門口。
要命,有沒有哪個比較有志氣的青樓女子,可以大聲拒絕白面公子的?
「我、我還要上班。」她決定了,她就是那個意志堅定的青樓女子。
「現在是午休時間。」他指指牆上的鐘,要她認清現實,別為了志氣虧待了自己。
耶?難怪她會肚子餓,原來該是進食的時候。
「走吧!」他進一步引誘她。「雞腿在等著妳哦,不去太可惜了。」
舉凡戰敗的一方,若深究,一定都有其原因,讓她不戰而敗的原因就出在他手上的訂購單上。
「雞腿三只,夠妳吃了。」
她立刻拿起包包。
侯衍見狀笑得極為燦爛。他早說過她不可能躲得過雞腿的誘惑,他這著棋果然沒錯。
為了趕上快餐車收攤的時間,他們飛車趕往公園,在最後一刻搶下雞腿,大啃特啃。
侯衍笑瞇瞇的看著她啃雞腿的模樣,淺淺的笑容中有無限的滿足。
「對不起,我的動作有一點粗魯。」狼吞虎咽地啃著雞腿,薛海蕾啃到只剩下雞骨才想到要道歉。
「沒關系。」他搖搖頭,一點也不認為那是問題。
微風吹過他們的臉,撩動他們腳底下的野花。他們肩並肩的靠著欄干並列,日子說有多悠閑,就有多悠閑,薛海蕾卻另有心事。
她一面啃雞腿,一面偷看他的側臉,腦中想的淨是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困擾她的問題。
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到底是誰?是不是那個「記憶中最重要的人」?那個女孩的名字叫愛麗絲嗎?要不然他干麼特別為她彈琴,還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