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閃過一連串被罰的可怕情節,使得薛海蕾捉緊裙襬的小手不自覺地猶豫了一下,但一想起冰涼的湖水正在召喚著她,她隨即鼓起勇氣,閉上眼楮朝湖水邁去。
一、二、三……
她驚奇的睜開眼楮,因為湖水並不若她想象中冰涼,反而很溫暖,那使她更有勇氣向前。
沒想到湖水這麼溫暖、這麼好玩。爹地和大哥的擔心都是多余的,這里很安全。
年幼的薛海蕾並不曉得湖水的危險,只是越玩越往湖中走去,在她稚女敕的想法里,認為是探險。
「我是小美人魚,啦啦啦,湖中央有一艘沉船,我要去看有沒有王子!」嘴里哼唱著自己編的童謠,薛海蕾越走越遠,腳步越陷越深。
「唉喲!」一個不小心,她踩到湖底的爛泥巴,整個人失去重心,歪歪斜斜地跌進湖里。
「救命呀,爹地!」她原本以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未料湖底伸出一雙魔爪,硬是將她往湖底拉,她只得喊救命。
「救我--咕嚕嚕!」絆住她的爛泥,即是那雙魔爪,不但不願意放她走,甚至連讓她呼救的機會都不給,眼看著就要滅頂。
純白色的洋裝,隨著她小小身子的載浮載沈,在水面上綻開成一朵白色的蓮花,遠遠看去好象一群小水母。
本嚕嚕……嚕嚕……
然而無論是蓮花或是水母,對幼小的薛海蕾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她已經快死了,溺斃在自家酒店邊的湖里。
她是個壞孩子,如果她肯乖乖听話,不要到湖邊來玩,就不會發生這一件事了。薛海蕾後悔莫及,責怪自己不應該不听話,硬要學小美人魚。結果不但沒遇見王子,還被湖中的惡魔抓住。她要怎麼辦?王子快救救她……
也許是她誠心的祈禱,感動了上蒼。就在她以為自己一定沒救的時候,一雙大手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拖出水面。
出水面之後,她僵硬到不會反應,兩眼呆滯無神。對方一看情形不對,二話不說,把她抱上湖岸,然後將她放坐在岸邊,溫柔地問她。
「妳要不要緊?」
此時太陽很大,薛海蕾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只知道他好高、又好黑,對她來說,就好象神話中的海克力斯,有著不可思議的力氣。
「妳是不是嚇到不會說話了,小隻果?」
小隻果;他是在說她嗎?如果是的話,她不叫小隻果,她叫薛海蕾,或是叫,但就是不能叫她小隻果,因為那很難听。
她想跟他抗議,請他不要隨便給她取外號。但不知道是因為太突然或真的是驚嚇過度,她竟發不出聲音,沒辦法跟他說話。
「……」
對方好象正在跟她說什麼,但她听不到,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人好想吐。
「總之沒事了,妳好好照顧自己。」對方也不等她回話,居高臨下隨意模了模她的頭之後,隨即轉身對著她說︰「再見了!」
然後,他就走了。
薛海蕾呆呆的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才突然發現,她遇見了王子,可是對方沒留下姓名,她要怎麼找到他的城堡?
「等一下,王子,你不要走!」
幼小的她在王子後面拚命的追趕,王子卻越走越遠。
「你不要走!」她仍不放棄。「至少讓我看清你的臉,只要一眼,一眼就好了……」
……
孩提時的夢境,糾纏著成年後的薛海蕾,讓她在痛苦中掙扎。她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發現她人還在飛機上,再過二十幾分鐘就要落地。
「請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帶,再過二十分鐘,我們就要降落在桃園中正機場……」自座艙前方傳來的廣播聲,亦證實她的想法,她只得把頭發撥到另一邊,拿出雜志無聊的翻著。
坦白說,她已經很久沒作過溺水的夢。這就像她個人的秘密,鎖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只有在心情最浮躁的時候才會重復這個夢,換句話說,現在她的心情很浮躁,否則她不會作這個夢。
粗魯地將雜志翻到有侯衍報導的那幾頁,薛海蕾想也不想便朝侯衍相片做鬼臉,勉強算是報復。
就是這個家伙。
她恨不得掐他的脖子!
這家伙就是讓她心浮氣躁的原因,誰要他台灣不好好待,成天淨想著到澳門發展,又不是偶像明星,還學人到處巡回演唱啊!想想真會令人吐血。
不過,他那張臉,也真的夠資格當偶像明星了。
眼光不自覺地被雜志上刊登的某張相片吸引,薛海蕾竟然就只能對著雜志上的侯衍發愣,久久無法調離視線。
相片中的他正在笑,笑容迷人且神秘,猶如剛擄獲女人的海盜。思及此,她不安地挪挪身體,彷佛他就在她身邊威脅著她。
他幾乎就像真正的海盜,擄獲每個女人的芳心。
她努力回想曾經見過他的女客人對他的評語,和她們臉上興奮的表情。
幾乎所有見過他的女人,都說他帥得不像現代人,應該回到十七世紀去當海盜。
他的外型俊美,眼神隱隱透露出邪氣,像是吸血鬼,又像是浪蕩不羈的落魄貴族,渾身上下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就算他真要吸干她們身上的血,她們也願意。
她憶起那些女客們是如何的格格笑,開心得跟中頭彩似的。
她們又說他蓄著一頭長發,在頸後用一條黑色的緞帶系起來,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說到最後,女客們儼然已經失去理智,吱吱喳喳鬧成一團。
「那不就跟『第八號當鋪』里面的韓諾是同一個造型?」當時她忍不住插嘴說了一句。
女客們瞪了她一眼,揮手呸道--
「侯衍比他帥多了。」她們一致回答。「至少他沒那麼黑!」
然後,又開始興奮討論他有多帥,可惜他嘴角雖然掛著笑容,但老是拒人千里,害她們沒有機會搭訕。
結束冥想,薛海蕾的視線又回到雜志上,難以想象,他竟是個冷漠的男人。
他看起來相當親切,至少他上揚的嘴角看起來就不像是會拒絕人的人,可就雜志上的內容,他又和外表呈現出來的不同,著實難以捉模。
謗據雜志上的報導,他二十三歲就接掌了公司,三年以後便擴大了集團。二十八歲的時候一口氣吃下了五家大小不等的飯店,重新改建為五星級的國際飯店。今年他三十三歲,已是台灣飯店業最具分量的人物之一,現在他更把觸角伸展到台灣以外,分別在印度、馬來西亞、美國和加拿大都設有據點,儼然是全球飯店業的明日之星。像這麼厲害的人物,她真的有辦法混到他身邊臥底,並取得商業機密嗎?
想到這個問題,薛海蕾煩惱地合上手邊的雜志,開始擔憂起來。
當初只憑一時沖動,不想輸給大哥,所以才會自告奮勇一個人跑到台灣來臥底,目的就是想讓爹地知道,他不是只生她大哥一個兒子,他還有個女兒。可當沖動消失,所有的恐懼通通回來,提醒她,她將面對的對手可是個大人物,或許她該回澳門……
「各位旅客,我們已經抵達桃園國際機場。離開座位時,請不要忘記您的隨身行李,謝謝各位的搭乘,希望以後還有機會為您服務。」
她還來不及跳機,空中小姐就將這個噩耗,透過最美妙的方式說給她听。
薛海蕾愣愣地看著前方等著下機的人群,感覺上好象已到了鯊魚的地盤,沒有回頭的余地。
……好吧!
她很有志氣的拿起隨身行李。
臥底就臥底,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