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佳士得拍賣公司位于紐約的中國古董文物拍賣會上,擠滿來自世界各地的買家。
經由多年實戰經驗,這家舉世聞名的拍賣公司歸納出一個結論,那即是︰倫敦、紐約適合拍賣銅器、古畫、出土高古明器——即陪葬品,以及外銷貿易瓷。
香港的買家則偏好明清有款的官窯瓷器,乃至于近代、現代的名家畫作,以及後來居上的翡翠玉雕,在香港的市場上也有一定行情。
無論如何,這都影響不了會場熱絡的氣氛。只見偌大的會場上坐滿了應邀而來的人潮,各個買家手里都握著一本目錄,目錄上載明了拍賣物品的歷史淵源以及預估的價錢。當然,每一件拍賣物品的照片也都放在其中,讓與會人士更加了解他們即將出價的物品,和同行的人一起進行討論。
拍賣會場的前方,站滿了保全人員和拍賣高手。無論是保全人員或是拍賣場上負責拍賣的行家,全都西裝筆挺,並在襯衫領口打上領結或領帶,以表示對與會人員的尊重。
拍賣會的主持人,也就是待會兒即將負責拍賣的人,此刻正站在會場的最前方,調整拍賣桌前的麥克風,進行正式拍賣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底下原本議論紛紛的買家,霎時停止了討論,正襟危坐,等待主持人拍賣第一件物品。
第一件被保全人員抬出來的拍賣品,是南宋顏庚的「鐘旭元夜出游圖」。此件作品為水墨絹本手卷,上有明代書法家吳寬題跋,風格和元代畫家顏輝類似。
這件作品曾在一九九O年紐約佳士得拍賣會上,拍得近五十萬美元的高價。如今佳士得將它排在第一號,無非就是希望借著它博得一個好彩頭,帶動之後的真氣。畢竟今非昔比,在全球經濟不景氣的影響之下,拍賣市場已大不如前,誰也不敢保證,目錄上陳列的每一件物品,都能順利賣掉。
自麥克風傳來的一陣輕微咳嗽聲,提醒底下的買家拍賣會開始。由于西方收藏家一向偏愛羅漢、鐘旭之類的鬼怪構圖,因此主持人一提出底價,底下立刻就有人接著加價,每一次舉牌,加碼五千塊美金。
很快地,第一號拍賣品就被競標者加碼到四十萬美金。拍賣桌後的主持人,用著激動的語氣,喊出四十萬第一次、四十萬第二次、四十萬第三次……他的拍賣槌還沒來得及落下,底下又有人舉牌,將拍賣品推向四十萬零五千美元。于是主持人又得重來一次,如此周而復始,瞬間炒熱拍賣會上的氣氛。
「看樣子今天又是強尼的幸運日,看看前面那些搶著舉牌的買主,乖乖!我打賭這幅‘鐘旭元夜出游圖’一定能拍到五十萬。」還說不景氣呢,搶標的人一大堆。
坐在底下的一位金發男子如此說道。
「這是必然,要不然佳士得也不會將它排在第一順位。」另一個坐在他身邊的褐發男子,一邊翻閱手中的目錄,一邊回答金發男子的話。
「求個好運,了解。」金發男子點點頭,一副相當無聊的模樣。
「說真的,我實在不了解你們這些愛好搜集古董的人,為什麼對于這些古文物這麼熱衷。」金發男子邊說邊搖頭。「像羅杰,上個月不曉得哪根筋搭錯線,居然跟人家搶了個尿壺回來,而且听說還是個陪葬品。」想到他就打冷顫。「陪葬品耶!你能想像房間里面擺個死人用過的尿壺嗎?搞不好半夜起來上廁所,還能看見一個幽靈站在房間內跟你打招呼,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金發男子嘀嘀咕咕,滿嘴都是外行話,听得在一旁翻目錄的褐發男子很不耐煩。
「閉嘴,維特。」褐發男子瞪金發男子一眼。「羅杰買的那個尿壺是十五世紀的珍品,據說某個大主教用過。而且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再繼續唆下去,當心那個主教半夜到你房間跟你說哈利路亞,到時候你才真的需要發抖,大喊救命。」
褐發男子冰冷的威脅,果然馬上收到了效果。只見名叫維特的金發男子立刻閉嘴,沒敢再嘀咕下去。
「真不曉得你干麼一定要我陪你來拍賣會,我對這些古董又沒興趣。」雖放棄嘀咕,維特仍是忍不住抱怨,抗議好友的劣行。
「那是因為你堅持我非得在今天簽完那箱文件不可,否則我還懶得找你作陪。」丟人現眼。
褐發男子朝椅子下的皮箱隨意點了點下巴,眉頭挑得老高。
「沒辦法,檔期沖突嘛,我也很無奈。」維特皮皮的一笑。誰教他們兩個都是大忙人,他也沒辦法。
褐發男子不置一詞,根本懶得理會身邊的維特,只當他是草包一個。
對于古董拍賣這檔事,維特還真是個草包,尤其是中國水墨畫,他更是有看沒有懂,怎麼看都是烏漆抹黑一團。
「發現什麼感興趣的古董了嗎,瑞德?」維特拚命找話題。「我看你目錄都快翻爛了,好像還沒看到什麼想要的。」
說起他這位天之驕子級的好友,維特可要嘆氣連連。長相出眾的瑞德除了名字和「亂世佳人」里面的白船長一模一樣之外,外表也一樣瀟灑,還有數不完的鈔票。順帶一提,他是貴族,雖然現在已不時興那套,但還是貴族。
「沒什麼有趣的,我想要的東西,還要好一陣子才會登場。」瑞德聳聳肩,眼光專注在目錄的某一張頁次上。
維特順勢瞄了好友手上的目錄一眼,也將自己的目錄翻到同一頁。
「櫃子?」看清了目錄上的陳列品,維特大叫。「你居然看上一個破櫃子?!」本來以為羅杰已經夠瘋狂了,沒想到瑞德更甚,準備花大錢把一座破櫃子抬回去。
「對,我就是看上破櫃子。」瑞德冷睇淨會鬼叫的好友。「這個破櫃子是大清王朝中期的作品,時約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之間,是竹木櫃,這對向來喜愛紫檀木的清代來說,極為難得,你有什麼意見?」尤其它又出自王府內院,更屬可貴。
「沒有意見,當然沒有意見。」開玩笑,雇主都翻臉了,他能有什麼意見?「我只是搞不懂你干麼花這麼多錢,買一個不起眼的書櫃,天曉得它實在不便宜。」
「美金一萬八到兩萬五之間,這是預估值。」瑞德點頭。「不過我想成交價應該不會相差太遠,畢竟家具一向就不是拍賣會上的主角,能不能順利賣出去,還是個未知數。」他有信心能夠得標。
對于好友奇高無比的信心指數,維特向來是沒什麼意見。誰教他是個大外行,對古董一竅不通,唯一懂得保護好友的資產,而且還得不到應有的感激。
沒錯,他就是那個可憐的會計師,平日做牛做馬,沒事還得挨刮的可憐蟲。別看這個頭餃听起來頗為響亮,其實只比奴隸好一點,不用挨鞭。除此之外,舉凡清掃廁所、到清算廁所的衛生紙他無一不包,他甚至沒法好好度周末,只因為他的雇主想買一個破得可以,但貴得嚇人的竹書櫃。
「你不覺得你已經買太多古董?你那座城堡都快放不下去了。」雖然明知是在白費口舌,但維特還是克盡會計師的職責,用力為雇主打算盤。
「還好吧。」很明顯瑞德不這麼認為。「城堡里多的是房間,隨便找一個角落擺著就行了。」
「可是你已買了好幾噸古董!」維特不自覺地提高聲量抗議。「我今天早上才算過,這一年來你總共買了五幅畫、七只花瓶、十三張桌子和九個櫃子,每一項單價最少都在五萬美元之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