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唷,可喘死我了,戚公子您真是許久沒來了,今兒是否要招船?」大口喘著氣,駕娘一身藍黑布衣,僅在頭頂簪上兩朵壓香雲,一臉歡喜,笑面迎人,不論穿著打扮都和其他船娘大不相同。
「是呀,今兒我特別帶了位姑娘來你這兒見識見識,嘗嘗道地的蘇州小吃、茶食,順這看看翠娘。」
泵娘?駕娘瞄了眼他身旁的璃兒,唇上的笑容突地僵了下,心頭涌起一股不甚好的預感,一雙杏眼急忙打量,不禁暗暗叫糟,瞧戚公子如此呵護痴迷的模樣,恐怕真是那麼一回事了。
「呵,一定一定,咱們定會準備豐盛的蘇州小吃招待各位,翠娘要是知曉戚公子來了,肯定高興得很吶。」按下心底的疑慮,拭去微微滲出的冷汗,駕娘連忙拱人招呼道︰「來,請大伙兒快上船罷!」
上了船舫,駕娘現是帶著戚少瑛一行人來到船艙中等候,便急著差使些芳齡不過十來歲的小泵娘們招呼去,踏著一雙腳底天足,連忙趕至內廂房。
砰砰輕敲兩聲,房門緩緩開啟,駕娘閃身一進,便急急忙忙地將門給掩上,拭拭汗,朝著房中案旁正在刺繡的美人兒嚷道︰「好姑娘呀,都啥時候了,你還有閑情逸致刺繡?」
翠娘放下手中綢緞,美目一稍,瞅了眼,略嘆口氣地道︰「又是哪位貴倌大佬來了?」
「啥都不是,就是你那心上人戚大公子。」駕娘扭腰擺臀地扯下她手中的刺繡,定楮一看。
哇,瞧是一對多美的鳳凰翱翔,雙宿雙飛是羨煞多少痴情人兒。她瞅了女兒一眼,莫不感嘆在心,女兒百般的心思她怎會不懂呢?只怕是奢望了。
「娘,您別瞎說,啥心上人的……」刺繡被娘親搶了去,里頭的意思是昭然若揭,翠娘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嬌斥一聲,三分惱怒里帶著七分靦腆。
臉都紅成這樣了,還嬌羞些什麼?甭說此地無銀三百兩,明眼人一瞄即知曉。駕娘收起繡有鳳凰的繡套,擺于案上,嘆了聲氣︰
「是不是你自個兒心底明白,現人就在艙房,可這回他還帶了個小泵娘,說是要嘗嘗道地的蘇州小吃,你趕忙去準備準備。」駕娘擺擺手,故意說得雲淡風輕,有意沒意將「小泵娘」三個字說得重些,便是要給眼前的痴心人心里留個底,別教人把心給賠了去。
聞言一驚,刻意的拉拔是听的清清楚楚,紅潤的面容頓時變得慘白無色,翠娘渾身一冷,雙唇不禁顫抖地問道︰「娘,您說他帶了位姑娘來?」
見著她的樣子,身為娘親的駕娘心里亦是不忍,有些後悔方才的直言,可若現又出爾反爾,只怕是事兒越鬧越大,徒留得人傷心罷了。
瞞不住,只能拍拍她縴弱的肩頭,輕聲安慰道︰「翠娘,娘明白你的心意,可這事萬般不由人,你先沉住氣,別想太多,先準備招呼客人,待會兒有機會再和戚公子套套話,知道麼?」
她喳喳呼呼地囑咐完後,臨走前不忘交代梳妝打扮,一旋身,即趕至船板上收回木板駛船,獨留下木然的翠娘。
確待駕娘已然離去,翠娘起身移至妝奩前,自木盒子取出一把珠玉金簪,慢慢嵌入烏黑蓬鬢兒,略施薄粉,抿抿胭脂片,一位娉婷女嬌娥即現鏡中。
盈盈一雙杏眼挑,細彎似地柳葉眉,光鮮年輕的面容卻染上一層揮不去的陰霾,翠娘輕輕地嘆了口氣,乍聞戚少瑛前來的消息,她是又驚又喜,想是他終于是憶起了她,可萬萬沒料到,此次,他身旁竟多了位姑娘。
數年來,她用著一顆未染淤泥的曼妙玲瓏心痴痴地戀著他,編織著一段段美妙真摯的情愛,就盼著哪天,他識得她的真心,偕手終身。
而今,這夢碎了。
猜揣那位姑娘的身分,想必是他的意中人罷?思及此,翠娘便心疼的不能自已,胸口好似被人揪著般,幾滴水珠悄悄地落在白滑細女敕的柔荑上。
又有何奈,她僅是個舉無輕重的船娘,說明白點兒也不過是名妓女,雖她現仍是清白之身,賣藝賣笑不賣身,可說到底,還不是送迎往來的陪笑女子,而戚少瑛是蘇州首屈一指的富商,名門之後,論身分,她連成小妾的資格都構不上邊,哪還談得了長相廝守。
淚落了、妝花了,催促的敲打聲頻頻在耳邊響起,翠娘將沉溺于悲傷的心神拉回,輕啟朱唇,朝外喊道︰「等等,就來了。」
至少,在他面前她不能顯得失態,縱使她是多麼痛苦難受。
望著鏡中的淚人兒,她執起衣袖拭了拭眼稍上的淚珠,便至妝奩中沾了些香粉胭脂,拿指點朱唇,掩蓋了她的蒼白無色,亦遮住了她的心酸無奈,苦澀的唇角微揚,朝鏡中人漾出一抹淡不見影的微笑。
痛定思痛,翠娘霍然起身,跳月兌一雙垂素手,輕推門扉,便朝船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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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風輕輕,水波嘩啦,伴隨著來往操舟女郎的小曲兒,篙櫓相應,數艘小船在江間穿梭,大多是畫舫和花艇,歌舞升平,紅燈滿布。
「瑛哥哥,這東西酸酸甜甜,好好吃喔,是啥做的呀?」璃兒趴在桌案上,捻起剛送上來的小點,一片一片滿足地吃著。
「這叫陳皮,是以橘皮為主,加上青鹽,慢慢腌制曬干,有理氣、化痰等功效,可入藥也可當零食吃,通常在一般餐點里是用來開胃的,淺嘗即止便好,別吃太多了。」戚少瑛輕聲解釋道,伸手奪去她正要放入嘴里的陳皮,一口吞入,惹的璃兒氣得牙癢癢,揮起粉拳就朝他打去。
他倒不閃不躲,反任由她捶鬧,好似以逗弄她為樂,見到氣鼓鼓的一張臉,雙頰透出淡淡的微紅,他忍俊不住地截抓胡亂飛舞的小手,趁機在唇上偷了個香,惡意地舌忝舌忝雙唇,揚起得逞的笑容。
撩開布簾,輕移蓮步,翠娘緩一抬眼,見著眼前的情景,不禁愣在當場,唇上的微笑亦是僵了。
倏地回神,壓下心底刺痛,她緩緩步到案邊,微一欠身,細語道︰「戚公子,您好。」
意覺她的來到,戚少瑛僅是點點頭,笑鬧的神情立即變的溫和有禮,回以淡笑︰「翠娘,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哇,好美的人兒啊,比起珞姊姊可是毫不遜色,但她覺得還是珞姊姊美上幾分。璃兒張大嘴,睜睜地看著眼前的美人,一身的粉香直直迎面撲來,迷人的很,往下瞧去,肌如白雪,膚如凝脂,看起來就是一副好吃的模樣。
「璃兒,把嘴合上,姑娘家這樣能瞧麼?」還流了口水,真不知她這小腦袋瓜淨想些什麼,看見翠娘竟像個男人似的緊盯人家不放,瞧得他這正當男人都不由吃味了。戚少瑛提袖擦去她嘴邊的水涎,眉頭緊蹙,有些不大高興。
「瑛哥哥,她是誰呀?怎麼看起來……」好好吃喔!
「一位故友,凌翠姑娘,你可喊她翠娘,亦或是翠姊姊。」他笑著為她解釋,拿起一旁小泵娘盛上的巾帕,細心地拭去滿手的黏膩。
蹙起淡淡彎眉,此般親昵的舉動翠娘全然看在眼里,心底一陣劇痛,將燦爛親切的微笑強堆上面龐,向著璃兒的目光微微頷首,露出貝齒,莞爾輕問︰「戚公子,這位是……」
「璃兒,是個小傻瓜。」戚少瑛瞅了身旁的璃兒一眼,打趣地笑答,輕快的語氣帶著毫不隱諱的寵溺。
看著戚少瑛對著眼前的美姑娘笑談言語,不知怎地,璃兒直覺氣悶起來,非常無聊地擺弄碟里的陳皮,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似乎再也吸引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