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是誰在彈琴?」他忍不住問。
「這時候……」洪婆婆看了下表。「應該是昱璇,她一、三、五的下午都來教院童鋼琴。」
「昱璇。」他努力回想。
「你沒忘了她吧?」她呵呵笑道︰「她只小你一歲,以前老跟在你的身邊,你去維也納,她哭得最傷心,一年後才接受你暫時不會回來的事實。」
「余昱璇!」他想起來了。
「對,去和她聊聊吧!」
「當然。」
蕭邦的曲子對余昱璇來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作品,他是史上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寫了許多相當動人的鋼琴旋律,每首曲子都傳達了他內心深處的甜美情感和溫柔情懷,所以她一直很喜歡他的音樂。
一直到琴聲歇止,洪亮的掌聲倏地響起,她由原本盯著的琴鍵上抬起頭,當她看到鼓掌的人,心漏跳了一拍。
倪柏翰!
十五年了,一直以為自己不可能再見到他,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知道他去了維也納學音樂,她以為他不會回來,但是,他回來了!
她心目中的英雄、偶像,她心底深處崇拜的白馬王子,從她開始知道男生與女生的不同時,她就默默喜歡上他。
「昱璇?!」倪柏翰不自覺的喊了一聲。「妳是那個頭發短短,說話小小聲的余昱璇?」
有一秒鐘,余昱璇想大哭或是尖叫。他居然還記得!十幾年前的事,他竟然記得。
「妳的頭發長了!」他又說。
她咬唇點點頭。
「妳變漂亮了!」
「是成熟吧!」
「說話也大聲了!」他微笑。
「也更有自信了。」
「是啊!」他開心的注視她,過往的一些回憶全都浮上眼前。「妳該知道我是誰吧?」
「倪柏翰。」她輕輕的說。
「妳沒忘?」
余昱璇不習慣挖苦人或是諷刺人,不然她一定要好好揶揄他幾句。要忘了他,除非她得了失憶癥或是進入了棺材,不然她是不可能忘了他的。
「小朋友們,我們今天先下課,老師有事要和這位大哥哥談。」余昱璇溫和的對幾個和她學鋼琴的院童說。
小朋友們立刻吱吱喳喳、開心的離開。鋼琴課有時是挺無趣的,能提早下課當然很好。
倪柏翰雙手環著胸的看著小朋友們離開,突然涌起一個疑問,開口問了她。
「免費的?」
「什麼?」她不解。
「妳有跟他們收任何費用嗎?」
「當然沒有。」
「那麼是義務的?」
「我從這里出去,今天有了點能力可以回饋,怎麼可能和他們收錢,難得他們對音樂有興趣,我啟發他們、鼓勵他們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再向他們收取一毛錢,更何況院里的經濟狀況愈來愈差,我還在擔心到時這些院童要何去何從,況且婆婆老了……」余昱璇不是要吐苦水,而是對他的信任、他的能力、他的本事,使她娓娓道出她的煩惱及育幼院的困境。
「我回來了。」倪柏翰只是堅定的一句。
「我看到了。」
「這些問題都交給我。」
「你……真的可以?」
「妳看呢?」他反問她。
三件式的高級西裝是他身分的表征,那雙光亮的名牌鞋子想必不只是好看、好穿,還有他腕上的手表,她認得出那是全球限量的表款,不必他大聲的張揚,她看得出他一身行頭的價值。
「學音樂可以致富?」她柔聲的問。一直以來她就相信他可以功成名就,打出自己的天下。
「我早就從商了。」
「你從商?!」
「大學一畢業我就和朋友改行從事高科技研發,再到大陸去設廠,幾年下來賺了些錢,然後我又成立自己的公司、自己的集團,只能說我幸運吧!一直都有上帝的眷顧。」倪柏翰簡單的敘述了下自己的發跡過程。
「那你這次回來……」她的表情和聲音都算正常,可是心里卻是小鹿亂撞。
「我要待下來。」
「不走了?」
「不走了!」
「那你在維也納的一切……」
「我還是擁有,並沒有失去啊!但是回來這里,我可以做更多的事。」他放下雙手,表情嚴肅了些。「余昱璇,妳沒有什麼變。」
「我已由小女生變成──」
「妳的心沒有變。」他打斷她的話。
余昱璇不允許自己哭,她不準自己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一堪不擊,只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她才不會在他的面前變成一攤泥。回以一個淡淡的笑,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你有什麼計畫?」她似乎真的了解他的。
「我要妳幫我?」
「幫你?!」
「我們一起把這個育幼院重建起來。」
「你要重建……」她的眼楮馬上一亮,全身的血液在瞬間熱了起來,整張臉充滿了生氣與神采。「婆婆知道一定會開心死。」
「我可不希望她開心死,我要她好好的安享晚年。」倪柏翰幽默道。
「當然,我就這意思。」她瞅了他一眼,像是在怪他故意挑她的語病。
「那妳是加入的?」
「你敢把我排拒在外嗎?」她一反溫柔,有些俏皮的道︰「你忘了我們以前的『革命感情』?」
倪柏翰一笑。「我沒忘,以前妳好像是我的影子般,我走到哪妳就跟到哪,且……後來妳也選了音樂?」
「我喜歡音樂。」她含混一句。
「剛才那首蕭邦的曲子彈得很好。」
「在專家的面前,我是獻丑了。」
「不,昱璇,妳真的彈得很好!」他贊美的道。「從商之後,我已經很少踫鋼琴,想起那段單純學音樂的日子,真的很美好。」
「那就再繼續彈啊!」她立刻說。
「不!」他的目光倏地變得冷硬、凌厲。「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展妮的手上拿著畢業證書,蹦蹦跳跳的回到家里,這年頭雖然一張大學文憑不算什麼,可是總是代表一個學習階段的結束,說什麼都值得好好的慶祝一下。
展丞鴻和妻子邱翎這會並著肩坐在沙發上,一副坐困愁城的表情,他們當然知道今天是女兒的大日子,可是眼前有更大的難關要等他們捱過,他們實在沒有心情去想女兒畢業的事。
展妮不知道父母都在家,本來以為他們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才沒有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而這會見他們在家她馬上哇哇叫。
「你們為什麼不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她像是審問犯人般的質問。
「小妮……」邱翎面露難色。
「不好意思。」展丞鴻落寞的回道。
「大學畢業一輩子只有一次,以後也不會有畢業典禮可以讓你們參加了,這是最後一次了耶!」展妮抱怨的說。
邱翎不語的看看丈夫,一副不知該說什麼好的表情。
展丞鴻倒是直視著女兒。她沒有遺傳到他和老婆的身高,是個身形高挑、身材曼妙的年輕女郎,稱得上青春洋溢、貌美如花,這時的年紀該是一個女人最燦爛、最具芳華的時刻。
水汪汪的眼楮、挺直的嬌巧鼻梁、好像隨時在笑的唇、粉女敕的臉頰,在展妮的身上,只有被嬌寵、被關愛的痕跡,任誰都會說她是一個不識人間疾苦,不食人間煙火的公主。
展妮是有些不爽,但是還不至于白目到看不清眼前的處境。畢業證書一放,她坐上父母面前的茶幾,一臉的正經開口。
「哪個親戚往生了?」
「小妮!」邱翎一臉驚恐。「妳怎麼……」
「不然妳和爸這麼嚴肅做什麼?」
「沒有親戚往生,是……」她看了眼丈夫,還是一副不知從哪說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