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因為有夢想而偉大。」
「那就作實際一點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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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定仁把雷漢宇找到他的辦公室來,對這個出色的銀行界晚輩,他一向贊嘆有加,如果能有個兒子,他希望就像雷漢宇這樣。
雷漢宇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此,除了自己的爸爸,他最服氣的就是這個老人家,六十出頭了仍精力旺盛,經營一家全省員工計有上千的老字號銀行,而且業績驚人,沒被新銀行的競爭給淘汰出局,是個有兩把刷子的長者。
「歐陽伯伯。」他恭敬的叫。
「漢宇,坐啊!」歐陽定仁的聲音仍然宏亮,只是神態在忽然之間好像蒼老不少,不若以往的紅光滿面和神采奕奕,他抽著煙斗,眼神亦顯滄桑,這個老人家好似真的老了。
雷漢宇坐下,心中閃過了一絲不安,以前他從不曾有這種感覺,每一次看到歐陽伯伯,他總好像看到一個人生正走在菁華階段的長者,但這一次……
「歐陽伯伯有事要拜托你。」歐陽定仁變得客氣而且充滿了謙卑。
「歐陽伯伯,你千萬別這麼說,只要是在我做得到的範圍之內,我沒有一個不字!」他說到做到,一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這對你可能很不公平……」
「歐陽伯伯……」
「我希望你能娶小蓁。」他放下煙斗。
「歐陽伯伯,這……」雷漢宇面有難色。
「我知道她患有先天性心髒病,但是只要她按時服藥,保持心情的平靜,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現在的醫學又這麼發達。」歐陽定仁祈求道。
「不是心髒病的問題,而是……」
「你並不愛她?」他接著說。
「我不能騙你,我的確不愛小蓁,我喜歡她,可是……」雷漢宇誠實的指出事實。
歐陽定仁突然說︰「漢宇,我得了肺癌。」
「什麼?!」他整個人呆住。
「是末期了,醫生說我只有六個月到一年的生命!」他臉上沒有任何的恐懼,只有一種認了命的無可奈何。
「歐陽伯伯……」雷漢宇語塞。
「我當時的第一個反應是為什麼是我?」歐陽定仁娓娓道來他的心境。「我只有一個女兒,她的媽媽早逝,她又有先天性心髒病,我這一走……」
「要不要再多找一家醫院檢查?」
「漢宇,這是命。」
「你剛剛才說現在醫學發達,奇跡總是會發生。」
「漢宇,我沒有辦法等待奇跡,我只想找個能信得過的男人,然後親手把女兒交給他,而你……是我唯一可以放得下心的人。」歐陽定仁很真切的說,眼中泛著些淚光。
「歐陽伯伯……」這會能說他一向把歐陽蓁當是好朋友,從沒想過要娶她為妻的話嗎?
「你願意嗎?」他急問。
「歐陽蓁知道你的病情嗎?」
「我不想讓她知道,也怕……讓她知道。」歐陽定仁一嘆,有些哽咽。「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萬一……」
雷漢宇無言以對。
「我知道我的要求可能有些不合理,但是……請你體諒一個做父親的人的心,有一天你也會為人父,你也會有女兒,漢宇,歐陽伯伯拜托你!」他誠心的說,他這輩子沒如此的謙卑過。
「歐陽蓁會願意嗎?」雷漢宇只是實際的問。
「小蓁喜歡你。」
「我相信她是喜歡我,但她不見得願意嫁給我。」
「她會肯的。」歐陽定仁保證。
「歐陽伯伯,一定要這樣嗎?」雷漢宇平靜的問道︰「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嗎?」
「只有這樣我才安心。」
「但如果她不覺得幸福……」
「漢宇,我相信你會好好的對她。」
「歐陽伯伯……」雷漢宇到今天仍未婚的原因很多,一來他還沒有找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二來他並不相信婚姻制度,三來他不覺得婚姻是公主與王子未來的保障。這是一門大學問,不是那麼好修的,相愛的人結了婚都可能很快離婚,更何況是沒有愛情的兩個人,這太冒險、太荒謬、太不負責任了。
「你可以考慮一下。」歐陽定仁不想逼他。
「可以嗎?」
「你以為我會拿槍逼你?」
「我當然不會這麼以為,只是能照顧歐陽蓁的方法很多,一定要結婚嗎?」雷漢宇希望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他真的不想結婚,和一個自己並不打從心里深愛的女人拴在一起過日子,那太痛苦了。
「我必須保護小蓁,我會留給她不少錢,但我不希望引起有心人士的覬覦。」
「如果你是擔心這個,我們可以幫她成立信托基金,可以保護那筆錢,不一定——」
「漢宇,你並不想娶小蓁,對不對?」歐陽定仁淒苦的眼神落寞的看著雷漢宇。
「歐陽伯伯……」
「我讓你很為難,對不對?」
「我怕我不能給歐陽蓁幸福。」
「只要你有心,就一定做得到。」
「我……可不可以先和歐陽蓁談談?」雷漢宇眼前是走一步算一步,如果歐陽蓁壓根兒不想嫁他,那麼整件事就還有救。
「你當然可以和她談,但你絕不能露了口風。」歐陽定仁又抽了口煙。「我要她最後一個、最後一刻才知道,我要她能勇敢的活下去,更希望你能在她的身邊陪她走下去。」
雷漢宇微微頷首,然後看著他手上的煙斗。「歐陽伯伯,別抽了,這對你的健康有害。」
「現在不抽,難道等到進到棺材里才抽?」他微笑回應。「無所謂了。」
「歐陽伯伯……」雷漢宇感傷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小蓁是我唯一的牽掛。」
「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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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參加銀行工會所辦的例行年會,那麼夏真可能不會再見到那個男人,但是當她發現他在台上致詞,而且四周的人都是以一種崇敬、愛慕的眼光看他時,她就知道他是號「人物」。
原來鼎鼎大名的雷漢宇就是他,而她卻把他當成想惡意賴帳的惡霸,這下……她最好腳底抹油,不要被他發現。
「你要去哪?」馮萍看著身邊正要起身的夏真。「精彩的才要開始呢!」
「我臨時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隨口扯著。「你替我吃吧。」
「夏真……」
她朝馮萍揮揮手,一副急于逃命的樣子,這會她的腦子里可沒有任何「逮」雷漢宇的念頭,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引起他的注意,不要丟了飯碗,因為雷漢宇這三個字在銀行界響叮當。
原本還以為自己的行為神不知鬼不覺,可是才一走到會場外,她就看到倚在一輛休旅車前的雷漢宇,他似乎會讀心術,知道她有這麼一招,所以致完詞就先到外面堵她。
「我記得你!」他冷冷一句。
「我們認識嗎?」夏真打算裝蒜,因為是近一個月前的事,人的記憶是會模糊的,只要她死不承認,他又能怎樣?
「你裝傻?」
「我真的不記得……」
「你叫什麼?」雷漢宇問,雖然只要稍稍一問就知道,但他寧可听她親口報上名來。
「我叫——」
「別費事張冠李戴,我要知道你的真實姓名。」
「干麼?」
「看是哪家銀行的信用卡部門有這麼遜,這麼烏龍的外訪人員!」他剛剛在會場里早就看到了她,即使在場的女性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他仍一眼就發現她。
夏真很不滿,她覺得自己已經被他侮辱得很徹底,他更曾狠狠的當著她的面把大門摔上,她不認為自己還得當個小媳婦。
「我偏不告訴你!」她充滿敵意的看他。
「你以為我查不到?」
「查到了又怎樣?我又不是在你的銀行上班,你管不到我!」她撥開垂落額頭的一綹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