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帶山下人上山?」游少觀與鳳語箋皆皺起眉頭。
「不是啊,他們是……是……」游鈁之把聲音壓低,鬼靈精怪地擠眉弄眼,神秘兮兮地道。「是訟卿國的太子爺和公主呢。」
「頌卿國的皇室?」三個大人都愣住了。再怎樣太子也不會親自送一個孩子回家呀,難道是有什麼企圖?
「是呀。」游鈁之點著頭。「而且呀,娘,太子爺是來找您的。」
「找我?為了什麼?」鳳語箋疑惑。
「說不定是因為知道娘美艷動人吧……」歪著頭,游鈁之不怕死地猜測道。
游少觀的眉皺得更緊了,瞄了妻子一眼,沒去理會自己聲音中浮現出的暴躁,沉聲問道︰「你是如何與他們牽扯上的?他們現在人在哪?」
「這說來話就長了。至于在哪呀……那公主似乎對咱這楓樹林很感興趣,雖說葉子都掉光了,可還說要去看看。」游鈁之小心地離他爹遠些,依然是那副欠教的模樣。呼,好險好險,太子爺能跟著他回來真是太好了,順利轉移了爹娘的注意力,否則他可能會被教訓得很慘吧。
「那……咱去看看吧。」鳳語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這般說著。好歹……也是個太子爺,叫他來見自己,似乎也說不過去。
「甭去!」游少觀橫眉一豎,拽住她的手,毫不掩飾怒氣。「叫他來。」
鳳語箋眯著眼瞄他,不是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霸道,可心里就是不願這般地被他指使。憑什麼得听他的?!
賈鄉站在一旁,悄悄地將游鈁之往自個兒身邊拉,目不轉楮、好生敬佩地望著這對互瞪的夫妻,雖說兩人不分軒輊、勢均力敵,可他真是佩服大嫂啊,敢這般公然地「忤逆」大哥。
「吵起來了?」一個聲音這樣問著。
游少觀愣了下,本以為是妻子開口說話,可鳳語箋就在自己面前,于是連忙轉過頭去。
差不多五步遠的地方,有個妙齡少女跟在一名俊雅的男子身邊,笑望著他們。
鳳語箋愣愣地望著那少女,而游少觀及賈鄉則是快速地轉頭望了鳳語箋一眼,接著又看向那個帶著淺笑的女孩……
五步的距離,夠近了,近到他們因為此時此地兩位女子的相似而感到驚訝。
「姊姊。」呈玉公主常姮優雅地福身,輕聲喚道。
***
「爹,你冷靜一點,坐下來喝杯茶吧。」游鈁之拉了拉游少觀的袖子,後者臉色凝重,望著窗外正在談話的兩個女子。
他怎麼不知道她有個妹妹?甚至……還同皇室牽扯上關系。
雖說他也是近來才知曉她的一些事,可一想到這般重大的事她竟然瞞著他,心底便生出一股不快。
「太子爺,您跟我爹說幾句話吧。」游鈁之轉身對著甫進門的馮羿說道。
「嗯?」馮羿微微一笑,這般應著。
游鈁之頓時覺得像被丟進了滿是豬皮的油膩木桶中,不僅雞皮疙瘩爬滿全身,手腳也都被綁住了似的。這個太子爺的氣勢還真不輸給他爹爹呀,山下人怎麼稱呼這樣的人呀……好像叫「笑面虎」是吧?
「她們姊妹倆應是在常姮極小的時候就分開的,因此……就如同常姮一般,尊夫人也不曉得自己有個妹妹吧。」
游少觀瞄了馮羿一眼,眼神中並無善意。他不是不了解他的妻,關于她妹妹的事,她一定始終掛記著,卻不願讓他這個丈夫來分擔煩憂。
馮羿並不在乎游少觀的冷眼以對,只是為這對夫妻的互動感到有趣。
他們兩人的關系挺令人玩味,有點冷淡卻又有著新婚夫妻的羞赧和曖昧……這樣復雜的情愫出現在已同衾八年的夫妻之間,頗令他好奇。
不過,別人的事情一向很難留在他心上。馮羿的視線往窗外去,他望著同鳳語箋站在樹下的常姮,臉上浮現專屬于她的笑容。
樹下,鳳語箋愣愣地將兩塊同為一對的玉墜子拼在一塊兒,說不出話來。
這塊玉墜,是母親分別掛在她倆頸上的,是她倆相認的唯一憑證,她一度認為這塊玉墜或許早就讓有心人給奪了去,她萬萬想不到姊妹倆竟然能有相眾的一天。
她抬頭,望進常姮那雙蘊著神秘淺笑的眼中。
記憶中,那個有著柔女敕臉蛋、尚在襁褓中的小娃兒;那個笑起來讓全家的心都酥了的小娃兒;那個小小年紀便對甜的食物極為喜愛的小娃兒……如今已同她一般高了。
「我的名兒,本來是什麼?」常姮問道。
「涵兒。」鳳語箋的聲音像過了水一般,輕聲回答。「鳳語涵,涵養的涵。」
「筆劃好多。」常姮的聲音有點憂郁。
鳳語箋掩著嘴笑了。
「我想小住幾天。咱姊妹倆好不容易相聚了。」
「小住幾天?」
「行嗎?姊夫會不會不高興?」常姮撇過頭,望向始終朝這頭看來的游少觀。
「他不重要,要緊的是……我怕你住不慣這簡陋的地方。」
「這兒挺好的呀。」常姮環顧著四周,眼神回到鳳語箋身上。「要不,姊姊您搬進宮里吧。」
常姮與人來往,一向都憑著對方最初給予她的感覺而定,或許是血濃于水吧,她對鳳語箋有著說不出的好感。
姊姊看起來雖有些認生、有些冷淡,可從她的眼中可以看出她對自己的深切情感,且姊姊與姊夫之間似乎有著奇妙的關系,讓一向不過問他人私事的她,難得地對這對夫妻起了興趣。
十幾年的分離,如今才又相聚,她也希望能好好了解自己唯一的血親。加上這兒山明水秀的,留個幾天應當是不錯的決定。
「宮里拘束,我過不慣的。」
「拘束?」常姮歪著頭。「是這樣嗎?我不覺得有什麼拘束呀。」
「那是因為太子爺很寵你吧?」所以大家都順著她。鳳語箋想道。
「咦,是這樣嗎?」圓亮的眼眸眨著,隱瞞了所有的心思。「或許是宮里本就沒什麼規矩吧?」
鳳語箋笑了。她的妹妹應該很幸福吧,有人這般寵溺著,妹妹也已經十分習慣那人的寵愛。她為此感到欣慰。
「姊夫也很疼姊姊不是嗎?」笑笑的問話里隱含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像是舍不得你離開半步似的。」
鳳語箋只是笑,沒有回答,半晌後,才又問道︰「你方才說要小住幾天,是認真的嗎?」
第九章
常姮一個人留下,在釵鳳山上待了幾日,日日與鳳語箋形影不離,兩人听對方訴說著彼此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感情好得不得了。游鈁之一方面慶幸姨娘的陪伴讓娘的笑容多了,一方面卻也為爹娘之間的「毫無長進」感到憂郁。
而且,相較于娘的笑逐顏開,爹的臉倒是一天比一天沉悶。
游少觀待外人一向不甚親切,對常姮雖依舊不多話,卻頗為和善。反倒是對自己的妻子不知為何地有些難以言喻的別扭,或許是因為鳳語箋亦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吧。
他總是遠遠地看著鳳語箋那張含笑的臉,或是在一旁靜靜听著她們的談話,且始終冷肅著臉,沉默不語。
「姊姊,姊夫又在看你了。」常姮壓低聲音,在鳳語箋耳邊笑笑地說著。
她可是觀察入微的,姊夫除了忙于山寨中的事務外,其他時間都給了姊姊,用那種霸道又溫柔的眼神時刻圍繞著姊姊。但……姊夫卻似乎不知該如何靠近姊姊。
鳳語箋頓了下,有些窘,聲音有些異常地冷淡道︰「隨他看去吧。」
她豈會不知道有一道躲不開的目光始終鎖著她?
雖然不確定那目光到底從何而來,可卻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微的壓迫。但……為何他這樣的舉止稱不上讓她困擾,反而……覺得有些踏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