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言……初桐?
這幾天不知為何斷斷續續憶起的人物,在無預警的情況下出現,讓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有個好奇怪的感覺從心底溢起,像陣低沉細碎的鼓聲敲打著他的心房。
這樣的感覺,是……驚喜嗎?
「姊,那邊有人在看你耶。」小不點一手捂著臉頰,一手拉了拉正在翻閱著雜志的言初桐。
她知道美美的三姊總是會招來很多男人的目光啦,可是那個大哥哥好像認識三姊耶。
「嗯?」初桐抬起頭,順著小不點的手指方向望過去,正巧同站在原地的方順頤四目相對,也不禁愣了下。
無預期地相遇,讓她覺得有些……難以招架。
記憶和現實突地重疊,像道電光石火直劈而下……
「怎麼……是你?」初桐率先說了話,穩住自己慌亂地心,然後笑了,像她平時那樣的大方優雅。「我還以為這里的醫師應該姓蘇。」
「蘇醫師出去度假了,我是來幫忙的。」方順頤在她說話以後,也開始有了動作,一邊處理手邊的工作一邊回答著。
而視線每每望向她,眼光都不禁駐留在她揚起的那抹好看的笑容上頭。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閑適的一面,以往的她,僅會用那禮貌卻略嫌冷淡的態度面對他。
她那優雅親切的笑容讓他移不開眼楮,她今天的態度很和善,用像看到有些認識的朋友般地態度同他說話,讓他寬慰許多……
寬慰?他是在緊張嗎?否則哪兒來的寬心、哪兒來的詭異反應?
「原來是這樣。」她輕聲應著。
「是誰要看牙齒?」方順頤問著,將手套取下。
「這個。」初桐指了指睜大著圓滾滾的眼楮、朝方順頤猛瞧的小妹。
「你的親戚?」
這兩人的年紀相差太多,或許是她的佷女之類的吧?
「我最小的妹妹,言子寧。」她回答著,已經很習慣別人听到這個答案後的不可思議的表情。
但若是她告知對方︰「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大家應該就會明白了吧?
唉,不知道為什麼,她仍是收不回嘴邊的那點笑意,她不禁擔心原本表示善意的笑容快要僵掉了。
她可能是在緊張吧……
真丟臉,她之前都是以那種鎮定、帶有點冷冷氣息的態度面對他,今天居然沒有辦法維持那樣的冷淡……
只能怪他們之間的相遇太突然了吧?
「初診先填個資料吧。」方順頤走到櫃台前,將空白的病例表遞給她。
「姊,他是誰啊?」小不點遇上難得一見的奇觀,牙痛都忘了,趁著兩人的對話有了空隙,很好奇地拉著初桐的褲管問。
她鮮少看到姊姊對哪個大哥哥有好臉色的耶。
「呃,他是依巧姊姊的男朋友。」初桐一邊寫著,一邊微笑著對她解釋道。
「啊?」小不點看向帥帥的大哥哥,面露無止盡的失望。「你死會了喔?我姊姊很棒耶,你不考慮換一下女朋友嗎?」
「寧兒……」初桐嘆了口氣,低頭,有些無言地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你實在想太多了,人家恩恩愛愛的,你拆散人家做什麼?」
語畢還白了她好幾眼,以掩飾自己原本就有些緊張、如今又因為那段介紹而增添一些低落的情緒。
「可是……可是人家想要一個溫和的姊夫。」小不點好哀怨地模樣,再度轉向方順頤︰「你真的不考慮看看嗎?」
「過來吧。」方順頤只是笑著,對小不點招了招手,要她坐上診療椅。
「我來了。」小不點爬上診療椅,乖乖地坐好。
方順頤按下一旁的按鍵讓診療椅向後傾,將小家伙往上挪了挪。「來,嘴巴張開我看看。」
「啊……」很乖地照作。
方順頤看著口鏡映照出的「慘狀」,搖搖頭。「小朋友,你蛀牙了喔。」
「就叫你巧克力不要猛吃,牙齒要乖乖刷。」言初桐在一旁冷哼。
「牙齒里面竟然有蟲蟲。」小不點面露哀戚,很沮喪地咕噥著。「寧兒好憂郁喔……」
「還好蛀的都是乳牙,而且蛀得不深。如果是恆齒就比較擔心了。」方順頤溫文地解釋著。「我現在把蟲蟲抓掉,把洞補起來,會有一點痛,你要忍一下喔。」
「嗚……」
听到會痛,小不點馬上抓住初桐擱在旁邊的手。
「听話,忍一下。」
初桐有點于心不忍地看著方順頤手上那支發出尖銳怪聲的機械,在小小的嘴巴里面動來動去。
小不點的一張小臉皺得緊緊的,但還是很乖地把嘴巴張得大大的。
初桐看著小不點可憐的模樣,有些不確定地瞄了方順頤一眼,卻不料被他那專注于工作上的眼神所吸引。
那是個溫和卻又一絲不苟的認真眼神……
她輕舐了下唇,將目光再度放回表情已經比較不那麼「猙獰」了的自家小妹上頭,覺得那抹淡淡的失落感又浮了上來。
「他最過分了啦,連星期六晚上都要上班。」
依巧曾經這樣抱怨著。
透過依巧這麼多年來對方順頤的描述,即使依巧老是在抱怨他把她放在次要位置,可初桐卻隱隱約約感覺到︰他不是那種會沉浸在自己的工作、課業中而忽略女朋友的人。
而此時此刻,看著他工作的模樣……初桐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覺得依巧無理取鬧過。
這麼多年了,依巧不能試著諒解自己的男朋友?不能參予他的生活而只是一味地希望他成為她想要的那種男人。
他上進、他努力、他有理想目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
初桐又抿了下唇,打住那突然飆起的沖動。
算了……他們之間關她什麼事?她為方順頤抱不平也無法改變什麼,只是會突顯自己的好管閑事罷了。
「來,漱個口。」
方順頤將抽吸的管子從小不點的嘴中拿出來,讓診療椅的椅背緩緩豎起,習慣性地將前臂擱在診療椅上,將口罩解下一邊,抬眼看向初桐。
「你今天晚上沒有課?」他知道她是補習班的化學老師。
「嗯,我星期二四六晚上都沒課。」
「跟我相反。」方順頤再度將診療椅降下,起身拿需要的東西。「我是一三五沒有排到班。」
「哦?我以為你每天晚上都有班。」
他坐了下來,勾出一個笑紋。「本來是的,可最近……也覺得應該要稍稍休息一下。」
依巧因為這件事情不知道跟他鬧多少遍了,不管他如何跟她解釋,她卻只是一味地認為他把工作看得比她重要……
她這個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從不需為金錢擔心的千金小姐,怎麼能夠了解他想要為以後兩人的生活努力的心?
「那依巧一定很開心。」她的聲音有些浮,輕輕的、硬壓下了那抹口是心非。
她雖然不是挺確定,但也猜想著──他八成是在依巧長時期的吵鬧不休後,終于屈服了吧?
「是啊。」方順頤笑笑地應著,將口罩上提,繼續手邊的工作。
沉默又悄悄蕩開,言初桐一直遏止自己那些胡亂的想法,即使她似乎看到了方順頤那抹笑容牽引著難以言喻,她仍是告訴自己──方順頤和張依巧的事情輪不到她來管。
何況,有些事情實在不是單就一些線索和細節就能夠全盤了解的,她這個局外人實在不應該自以為是地為任何一方抱不平。
依巧雖然有時候比較孩子氣、有些任性,不過也是她多年的朋友,她不應該以任何理由扯依巧後腿。
采取沉默吧。
就像依巧在抱怨感情路不順的時候,她從沒有袒護任何一方那樣,此刻的她,什麼都不用說,說了也是自討沒趣。
「好了。」方順頤二度將診療椅椅背升起,以輕快的語氣宣布道。「子寧很勇敢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