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荻蔚眼前站著一個有張混血兒臉孔,高大且英俊逼人的男生。一條已經有補丁的牛仔褲和一件格子絨布的襯衫,那麼的洋化,那麼的耀眼。
如果目前的世界真的還有白馬王子的話,那真是非眼前的男生莫屬,精致、分明的五官,尤其微笑時的一口白牙,那麼的健康,那麼的充滿了朝氣,是誰說台北找不到好看的男生?
「如果打擾到你,我誠心的道歉。」他口齒清晰,一口標準的國語。「因為我實在無法錯過剛才那麼美、那麼感性的畫面。」接著他晃了晃手中的照相機。「職業使然,我是個攝影師。」
鐘荻蔚只是給他一個不以為然的一笑。
「我叫楊亞衡。」說完他由口袋里抽出一張設計別出心裁的名片給她,並在她是身邊不請自坐。
她還是沒有吭聲,只是將名片夾在剛買來的新書里。
「我在涼亭那邊替一群服裝模特兒拍照,其中一個大牌的對衣服有意見在大發嬌嗔,老板正大力安撫著,所以我就四處走走、看看,喘口氣。」
鐘荻蔚淺淺的一笑,看著前方。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冒昧,但是我又實在不願意放棄一張佳作。」他解釋道。
但是他還是得不到任何來自她的反應。
楊亞衡有些惱怒。
他不敢說自己對女人百戰百勝或從來不曾嘗過敗績,但是他被打回票或受漠視的機會少之又少,沒有多少女人能拒絕得了他的魅力。
罷剛那個發脾氣的大牌模特兒有一半就是因為他不買她的帳,沒有給她特殊的待遇所引起的。對他來說,工作就是工作,沒有人能左右他。
他來自美國,不可否認,作風是有些洋化,但是他的堅持也沒有錯,今日的小牌可能是明日的大牌,今日的大牌如果恃寵而嬌,不知道敬業又諸多挑剔的話,很快就可能淪為明日黃花。
想到這里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女人是一塊可造之材,身材縴細,五官典雅中帶
著一絲冷漠和無法捉模的神秘氣質,決不是一般的俗物。
但是她為什麼不說話?
莫非--
他立刻否決掉自己的想法,這樣美的一個女人不可能是啞巴的,不過即使是,反正拍照不需要用到語言,五官、肢體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語言。
他必須肯定。
「小姐!不知道你是不能開口還是懶得開口?」他幽默的問道。
「我是不願意開口。」她回答。
楊亞衡有股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她豈止會說話,她的聲音悅耳又動听,輕柔而斯文。
但是她說她不願意開口?
「你打擾了我享受陽光和安寧的機會。」
「我解釋過我的理由了。」
「那是你自己認為的理由!」
「我再道一次歉。」
鐘荻蔚本想起身走開,但是她又著實不願意因為一個陌生人而撤退。
「小姐!你有當模特兒的興趣嗎?」
「沒有!」
「你有絕佳的條件。」他可惜道。
「我想你沒有仔細看看我臉上的皮膚和皺紋。」她沒有掩飾自己年紀的必要,她更沒有招蜂引蝶的習慣,而且她一眼就知道他是個年齡不到三十的‘男生’,她何必沒事找事。
「你很風趣,有消遣自己的雅量。」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愚弄自己。」
「你這麼說太瞧不起人了。」他微怒。
她從容不迫的一笑。
「我既不是登徒子,也不是騙財騙色的混混,請你看清楚。」他從來沒有被女人這麼以為過,相反的,除了他這張俊臉,他有一顆再善良不過,再細膩不過的心。
「隨你自己怎麼說。」她不願爭辯。
「你有把聖人逼瘋的本事!」
「你不是聖人。」
「我也不會被你逼瘋!」
「那最好!」
楊亞衡站起身,他何必自取其辱,有的是願意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何況他還有工作等著他。
「我必須回去工作了。」
「很好!」她一副巴不得他快點走的模樣。「祝你工作順利。」
活到二十六歲,楊亞衡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和冷漠,他不甘心,說什麼他都咽不下這口氣。
「如果你想找我,名片上有連絡我的電話和呼叫器的號碼。」他有些自信的低頭看著她。「女人的心是模不準的,名片收好,以免有天你改變心意。如果我不在台北的話,你可以留下話,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
「台北的女人都這麼難纏嗎?」
「你是從鄉下來的?」
「你說紐約算不算鄉下?」他故作正色的一問。
鐘荻蔚這會克制不了的露出一笑,他是個還算有幽默感而且有耐心的男生,以他的長相,他根本可以不必理會她的刁難和冷言冷語,但是他做到了。
沒有理由的,她願意告訴他她的名字。
「鐘荻蔚。」
「你的名字?」
「總不會是我媽的名字吧?」
「相片沖好了怎麼交給你?」
「寄到‘台大’的外科給何啟烈醫生。」她站起身,想到椅子上的書,彎腰拿起書。
「他又是誰?」
「我的丈夫。」她迎上他的目光和錯愕。
「你不可能結過婚,你看起來--」他震驚的接不出話,她沒有半點已婚女人的味道。
「不要太相信一個人的外表和你自己的眼楮及知覺。」她像看小弟弟般的看著他。「有些人的掩飾和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楊亞衡還在和自己耳朵剛才所听到的東西作掙扎、作整理。她真的結過婚了?
鐘荻蔚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他不過是她今天的一個插曲、一個意外,雖然她搬回娘家暫住,並不表示她打算來上一段韻事,並不表示她將背叛何啟烈。
看了看手腕上的鑽表--她二十九歲的生日禮物,何啟烈特別托人從瑞士帶回來的。還來得及看五點那場的電影,然後再回家陪父母吃個晚飯,她不再介意一個人去看電影,她不再介意自己總是一個人做一件事,她總算能面隊事實並接受事實。
何啟烈有他的工作和病人。
她則有她自己。
*
鐘荻蔚穿著一件T恤從浴室走出,幸好她有一間套房式的房間,否則還真是不雅,東西方的標準不同,她現在又住案母家。拿著大毛巾搓揉著剛洗過的頭發,她將桌上的吹風機插頭插進插座里。要不是頭發沒干就睡會頭痛的話,她實在沒那麼多的精力吹干頭發。
一手甩著頭發,一手拿著吹風機搖動,實在是一件頗煩人又枯燥的事,吹風機所制造的噪音又響。
忽然有人從鐘荻蔚的手中接過吹風機,害得她差點放聲尖叫,猛一回頭。
「我來幫你吹干頭發。」何啟烈溫柔的說。
鐘荻蔚愣了三秒鐘,回過神,何啟烈已接下她原本極為厭煩的一件事,他左手輕柔的撥動她的頭發。
「為什麼這麼晚才洗頭?」
「想洗就洗了。」
「到美容院不是省事又省力嗎?」
「我就喜歡這時候洗。」她有些賭氣的說。
何啟烈縱容又有耐心的笑了笑。
其實此時此景倒提醒了他一些甜蜜的回憶,剛新婚的那一段日子,他們常互相的替對方洗頭、吹干頭發,享受著夫妻之間的那種親昵和濃情蜜意,但是不知這自什麼時候開始,這項習慣慢慢的消失。
是因為他日漸繁忙的工作?
是因為他的疏忽?
鐘荻蔚沒有說話,她拉了拉T恤,試圖多遮住一些自己光潔、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