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禹凡回來有一陣子了,直到現在,才算是清清楚楚地將她看了個仔細。
曉希的臉色多麼糟啊!她原本的身體就不好,總是小病不斷,她常常都是病厭厭的,但像現在這樣蒼白的臉蛋,卻是少見的。
「小曉?」他輕聲問道,但她卻沒有回應。
路禹凡是個敏銳的人,他很清楚曉希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而且絕不是單單只因為他這次態意妄為的決定所引發的。
奇怪的是,他似乎有那麼一絲絲明了,但那份明了卻像是電光石火般,梢縱即逝,只留下他獨自心惶。
她為什麼難過?為什麼把自己變成這副憔悴的模樣?為什麼不再跟他訴說心事了?為什麼他不再是所有事的「唯一」?
還有,為什麼他會一直因此而感到難受?
太多的疑問交迭在一起,路禹凡越來越心慌,越來越急躁。
恐懼在他的心底越暈越開,像是一只黑色的手,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路禹凡濃眉一擰,完全是潛意識驅動,沒多想地就將她扯入懷中。
「咦?」曉希猛地回過神,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著實嚇了一跳,瞪大了眼楮任他捆抱住她細瘦的身軀。
時間……好像停頓住了,唯一能夠稍微運作的,只有她的疑惑和感覺。
他、他為什麼抱她?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這根本不合理……但除了震驚以外,她又像是在他似松似緊的手勁中,體察到他滿滿的、無處訴說的無奈。
無奈?
他有他的無奈嗎?有他的苦衷嗎?
但……他的無奈,怎抵得上她這麼多年以來的委屈?他的苦衷又怎及她必須目送心愛的人與他人步入教堂的悲哀?
她勉強停住所有的思考,拒絕去為他設想。抬手輕掙扎了下,原本幾乎要柔化的水亮眼楮,如今又蒙上一層冷漠。
「放開我。」她輕聲說道。
路禹凡似乎也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當的舉動,忙松了手,有些尷尬卻又故作無事地,抬手撥了撥她額前的頭發,笑著問道︰「嚇到了吧?我看妳一副恍神的樣子,就想捉弄妳一下,不介意吧?」
說著拎過她手中的小捉包,比她前面一步地走著。胸口浮現的空虛感,搔弄得他感到十分不適。
他不禁微微收緊拳頭。
方才的那個名為捉弄的擁抱,至今仍讓他心悸,她的身子是那麼瘦弱、似乎力道稍大一些,她便會在他手中碎去。
但抱住她的那一剎那,他的胸口被滿滿地填住了,像是得到了所有的補償。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但心痛,竟也隨之產生。而痛,是因為心疼她的消瘦,還是……因為感受到她強烈的悲傷?
悲傷?
為什麼他一直會有這樣的感覺?覺得她好像是失去所有似的失魂?她的眼楮已經看不到以往的靈性,甚至是一直在他保護之下,她的無憂無慮與天真,也都看不見了。
若不是她的推拒,說不定……他會無法自拔地,將柔軟的她抱得更緊,更貼近她,將她發間的淡香嗅進心口……
真是胡來!
路禹凡咬牙暗咒了聲,為了自己幾近失控的意念。
她可是他妹妹啊!可是,他幾乎要以擁抱一個女人的角度,來分析所有的感覺了。
真是該死,才剛放開她,他竟然已經開始想念抱她的感覺了。自己是怎麼一回事?是因為這幾天的奔波疲累,讓他神智不清了嗎?
即使有諸多疑惑,但他仍然理智地勉強將自己從中拉回,同時命令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小曉?」他略微側頭呼喚著她。
「嗯?」曉希似有若無地應著。
他那突如其來的動作仍讓她幾乎手足無措,心底反復地問著,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行為,那股不解及震驚調和在一塊,不斷地重擊她的思緒。
那是他的懷抱啊……
她一直以來所企盼著的。希望被珍寵地圈在他的雙臂之間,讓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愛著的……
但他這般唐突、這般輕描淡寫的解釋,將一切都模糊了,即使她體察到他那似有若無的心意,也都化為烏有。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當他放開她時,她胸口那股無法自欺的強烈空虛。
怎麼又沉溺進他的世界中了呢?說好要將他從她的生活中剔除的。
「還在生氣嗎?」他問。
她微抬頭,瞧了眼他的背影,以有些自嘲的語氣輕聲道︰「沒有,沒什麼好生氣的,我也沒那個資格。」
路禹凡悄嘆了一聲,從她最後的那句話听出她的不悅,挫敗感再度浮現。
「妳沒有跟我鬧過情緒的。」近幾天來,她這冷硬的態度,可真是讓他明白了什麼叫作束手無策。
凡事都有第一次的是吧?
她這樣想著,卻仍是平靜地開口︰「我沒有在鬧情緒,而且以你的個性而言,你絕對不去理會那些你認為在鬧情緒的人。」
「這是事實,但我不可能拿妳和外頭那些女人相提並論。能讓我甘願以低聲下氣的方式,只希望化解對方冷漠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妳一人了。」
曉希的心頭微微一震,卻仍不以為然地瞪了眼他的背影。「那我可真是萬分榮幸。」
但其實她是知道的,以往他交往的對象當中,如果有人敢像這樣,給他排頭吃的,就算其實是路禹凡理虧,但高傲如他,也會馬上轉身就走。
路禹凡絕不可能降低身段去哄女人,他最無法忍受女人的無理取鬧了。
她的口氣硬得很明顯,他不可能听不出來,但仍是好聲好氣地道︰「我寵妳的事情是有目共睹的吧?妳一直獨佔了許多的特權。」
「那些特權,留給你下一任的妻子吧!」曉希喃喃說道。面無表情地跟著他身後走,上了他的車。
他扭轉車鑰匙,有些無奈地看著曉希。
「待會在爸媽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吧?不要跟著爸爸一起罵我。」
「我不會。」即使她不想給他好臉色看。
「哦?妳也擔心爸不會原諒我?」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的事情與我何干?我強迫自己這麼做,是因為不希望看見爸媽繼續生氣下去。處在一個冷戰的家庭中,我也難受。」
曉希知道父親的脾氣,以往有她當他們父子之間的調停人時,父親仍氣他氣得要命。如今她這個中間人,若選擇站在父親那邊,一起撻伐他的話,只怕這件事會沒完沒了。
「是嗎……」他輕聲應道,踩下油門,沒再說話。
她的視線落到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上,感覺得出他有許多話想說,但那些話來到了嘴邊,卻又咽下去,化作幾聲嘖嘖的聲響和粗重的吐氣。
他們近來總是這樣,即使一直是熟稔的,也變得生疏了。他理虧不敢開口;而她則是不願意開口。
也好,就這樣吧,別找她說話。
路禹凡吐了幾口氣,也偷偷瞄了幾眼曉希的冷臉,終于還是決定開口了。他刻意以輕松談天的語氣,詢問那句他一直想知道的︰「他……對妳好嗎?」
曉希眼神望向前方,靜了半晌,才輕聲應道︰「誰?」
「妳……昨天送妳回家的那人,是妳的男朋友?」
她和單遠的關系在名義上的確是男女朋友,但事實上,是兩人互相信任,因為同病相憐而在一起。充其量,只能算是比朋友再熟稔一些。
但她一時沖動涌上,硬是回道︰「對,他是我男朋友。他對我很好。」
他會感到不是滋味嗎?他會嗎?
她不禁這般猜想著,卻又馬上因此責備自己。
真是窩囊,她到底在盼望什麼?
期待他會吃味?喔,這樣的想法實在太可笑了,眼前這個男人對她可是一點男女之情都沒有,哪來的醋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