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來了,回家吃自己吧!」
「你听我說……喂?」
佟童喊。
嘟嘟……
電話被切斷。
無心的過錯都不能被原諒?佟童泄氣地仰頭。誰說這城市還有人情味的?沒錯,就是自己說的,真是自打嘴巴。
※※※
「您撥的號碼目前收不到訊號,請稍後再撥。」語音信箱回覆著。
佟童掛上電話,皺眉嘟映︰「健扮哥跑哪去了e-mail不回,手機也關了,他不會回英國去了吧?」
「干嘛?」郁茹從浴室出來,幸災樂禍地嘲笑︰「又被甩啦?不會啊,我已經好久沒收到你發痴的訊息,有新的對象嗎?是誰?」
「原來你還有興趣調查我?」佟童不理她,掀開棉被躺下。
「工作不順利吧?」郁茹還是不放過她。
她又知道了?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你該清楚自己是屬于哪一種人,我看哪你還不如回家去讓你媽幫你安排相親,看看他們學校有沒什麼老芋仔想續弦的,趁你還年輕還有笨蛋會看上你的時候做點打算,省得日後成了社會負擔。」
真好笑。她以為郁茹變了,可惜她還是一樣惡毒。
「你自己考慮吧。」佟童躲在棉被里說,人善良也會有限度的。
「哈!你還不懂嗎?我跟你是兩個極端,你如果是黑暗,我就是光芒,何況我始終力爭上游,事實證明我不但適合社會競爭,而且我比任何人有機會達到顛峰,成功終究是屬于我這種人的。」
她說得沒錯,不管她要什麼似乎都不難達到,唯有快樂是例外。
「我自知比不上你,但如同你所說,我們是兩個極端,你追求的是社會認同的成功,為了成功耀眼你可以不擇手段,而我要的只是心安理得的快樂。」
她輕哼一聲。「少了你的競爭會讓我沒了斗志,你說怎麼辦?我希望活得轟轟烈烈,死得干干脆脆,人生求的就是痛快!」她話里有著蒼涼的笑意。
佟童覺得冷,緊裹著棉被,原來自己還是鞭策她成功的良藥,至少不用擔心半夜被一個痛恨你的人暗殺了。但郁茹笑得好奇怪,從前的她才不會就給佟童這麼一點點顏色呢,郁茹恨不得自己的口水是硫酸,目的在侵蝕佟童。
「你要的只是心安理得,就是這樣吧,我認了,我注定要輸你,你根本不用跟我斗就贏了,不花絲毫力量就贏了,可笑!」
佟童掀開蒙頭的棉被,郁茹喀藥嗎?她根本是語無倫次,再不就是精神分裂的征兆,一個多重性格的人絕對有可能把自己搞瘋。
她蜷縮在沙發上,臉埋在膝上。那個身影看起來好孤獨、好灰暗,也好陌生。
※※※
天無絕人之路。
就這樣,樂觀的佟童來到這家創刊不久的報社。
「你先做校稿工作好了。」負責帶她的前輩看來挺友善的。
當她才覺得幸運時……
「新人喔?修過新聞寫作吧?」滿頭發油、身穿黃襯衫的瘦高男人將一疊資料堆到她面前。
「是,我是佟童,請您多多指教。」佟童恭敬地回應。
「吶,這是一些天象資料,想辦法寫一篇稿子出來。」
「啊?」佟童愣了一下。天象?她完全沒概念耶!
「喂,小妹妹,這些照片拿去沖洗。」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對她招手。「還有,順便找幾個路人問問看對我們報紙評價如何。」
「是,我馬上去。」佟童面帶微笑接下工作。心想,她都二十幾歲了怎麼還叫她小妹妹?
「對了,回來的時候順便買十個便當回來,記得開發票報帳用的。」
「沒問題。」佟童說著。
報社的工作還真不少,尤其是一家未獲得讀者肯定的報社,想必員工得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佟童不怕辛苦,加油!
「什麼啊!這篇稿子誰寫的?」
快下班了。
咦?手機里有簡訊,是健扮哥!佟童興奮地發現。
「究竟是誰?」戴著黑框眼鏡,利落短發,一身黑色套裝,年約四十的前輩又在罵人了,今天第N次了。
「什麼直升機在天空盤旋了一周!哪牌的油能讓它飛一周啊?」是「周」吧。
他的嗓門真不是普通得大,佟童想著,安分地打著稿子,滿心期待下班後的約會。
「怎麼了?」幾個同事圍上去。
接著有人爆笑出聲,七嘴八舌了起來︰「什麼啊,凶兆的凶還打成胸部的胸,真夸張,怎麼不干脆打。」粗心難免嘛,可原諒,給乏味制式的辦公室添點笑料也算功德一件,反正出糗的不是正在笑的人。
「這又是誰啊?什麼?這件分尸案被懷疑有自殺嫌疑。天哪!」這就太離譜了,根本沒用大腦。
「難怪人家說台灣的記者素質愈來愈差……」
「啊!」佟童頓時脹紅臉張嘴心虛地說不出話,那個……那個很像是自己耶!
她本來要說「分尸案有被殺嫌疑的」,也不對啊,真廢話,一定是先被殺才會遭到分尸嘛,也絕不會有人把自己分尸了。噢!真難堪。
「對……對不起喔,是我啦。」她硬著頭皮站起來招認。
數雙銳利而嘲笑的眼同一時間對她掃射過來。
接下來不用說了。她甚至記不得,自己如何走出那家上班一天就無顏待下去的報社。真悲慘!
※※※
騏健溫柔的眼神下,佟童委屈的臉龐無所遁逃。
「想哭嗎?」他問,縱容地。
「才不呢,我干嘛哭啊。」眼眶里已經盛滿淚水仍逞強。
他輕嘆,伸手一攬帶她進懷里。
「想哭就到我懷里哭,」他笑說。「很貼切對不對?」
「什麼嘛!」本來不想哭的,現在卻不得不掉下感動的眼淚。
「想說嗎?是誰讓我們佟童受委屈了?」
「沒有人,是我自己不好。」她鼻音濃重。覺得自己好沒用。
騏健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胸口,小心呵護著,這樣夠溫暖了吧?
她吸吸鼻子,抬起頭。「一聲不響就消失的人最討厭了。」嘟噥著。
他笑著瞅她淚痕猶在的小臉,能被她討厭可不容易呵!榮幸。
「這兩星期你都跑哪去了?」她仰頭問。
「見了一些老朋友,還到了台東一趟。」他的生活很充實。
「你去玩嗎?」真羨慕。
「台東有個偏遠山區最近正流行一種罕見的傳染病,當地缺乏專業的醫療人員、所以我就過去看看。」
「喔,你去義診啊?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擔心得要命,那些人好了嗎?」
「嗯,病情已經受到了控制。」寒流來襲,他的心卻暖暖的。「原來你這麼關心我?」
「那當然,是我把你從英國帶回來的耶,你有什麼意外我可是有責任的。」
「只是責任?」他悵然。
「嗯……還有些說不清楚的感覺,總之你不要再不聲不響地消失,我真的會很擔心耶。」
「好,听你的。」他縱容的語氣。「現在,我還要告訴你一個最新消息,注意听嘍。」
什麼大消息?「嗯?」
「我不回英國了。」
「真的!」她好開心。「可是,你的博士學位怎麼辦?」
「算了啊,比起你最欣賞的溫莎公爵,一個博士學位算什麼。」
「哦?是誰?誰讓你放棄了?她的魁力真大,你會介紹給我認識吧?」他忘情地凝視她如花朵一般綻放的笑顏。
「是……」害怕自己太喜歡一個人,原來就叫「情非得已」。
她好期待答案。
「嗯?誰?」
騏健移開視線。「是……同胞。」仰頭看見滿天繁星。「我一直想當個能減輕病人痛苦的醫生,念了這麼多年的書也該是時候了,尤其更該為自己的同胞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