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起眉。很熟悉的說法,隨時可以和現實月兌節似的,很親切的感覺,他果然是認識她夠久了。
「法國、瑞士、意大利,哪里都好。哎,我背叛了自己,最後我還是買了倫敦的機票。」
自己背叛自己?只有她會如此用詞。
「我想見一個朋友,一個從沒見過的朋友,如果我明天就死的話不見他一面我會不甘心的。」
「你生病了?病得很重?」
他察覺她的語氣、神色都帶著孩子氣,並不顯得幼稚討厭,而是讓人不自覺地放開心胸去接納她的純真。
「可惜沒有,我只是沮喪得快死掉,一覺起來,突然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何留在台北那個城市,頓時覺得天地很大,但似乎沒有我能容身的地方。」好想好想談場刻骨銘心的戀愛喔,如果病了,但有個深愛你的人會陪你,就算死也值得。
「你的朋友住在哪?我可以幫你找他。」
她沒通知任何人就走了,自然不會從佟思那取得騏健的聯絡辦法。
「我也不知道他住哪,本來我想到了英國再用e-mail跟他聯絡,然後給他一個驚喜的,現在看來、我好像太異想天開了,如果他到別的國家去旅行了呢?」
他不意外她的異想天開,這就是她所謂的神秘的想像空間。
當你在異鄉求助無援時,還會覺得浪漫嗎?
「你在英國住幾年了?」他對英國的街道很熟的樣子。
「很多年了,從大學開始,然後拿到碩士學位,感覺上比實際還要多年。」
「難怪你對英國這麼熟。」她覷他,好棒的人喔!
他帶她到先前投宿的二級旅館拿了行李。
「我會不會太麻煩你了。」他不像無聊而樂于攬閑事上身的人。
「等找到你的朋友再請他報答我好了。」他慷慨地說,穩健地扶著方向盤。
「嗯,就這麼說定嘍,我會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眼神的燦地打量著他。健康膚色,輪廓分明,濃眉下有雙深邃明眸,高挺的鼻子,健碩挺拔的身段,簡單的米白V領毛衣和牛仔褲,帥勁外表卻散發著儒雅的風度,年輕但有著成熟的氣質。
「你不像台灣人耶。」
「像共產黨嗎?」他頭也不回的,唇邊泛起一抹溫和微笑,率真的女孩。
她噗哧笑了,沒想到他也會開玩笑。
佟童歪著腦袋思索,該怎麼形容他給人的感覺呢?像精致的雕像,融合了東西方的優點,雖然親切友善,但散發著某種非刻意的距離感,氣度不凡的男子總是讓人欣賞非常、高攀不起。
「還是像日本鬼子?」騏健很想知道她對他的感覺,會不會心有靈犀呢?她甜甜地笑著,心無成府地細聲說︰「告訴你喔,你是我見過最不像人的人。」不像人?難不成像未進化的猩猩?他耐心地等待她說下去。
「你一定是很多女孩子的白馬王子,住在城堡里,很遙遠、很夢幻的人物,應該就是你這型的。」
她想起想想的康熙,那個帶著霸氣,時而冷漠、時而苛刻,又不失多情的男人,是活生生的性格小生。而眼前的男人,有著貴族氣質,給人溫和的疏離感。
「你也是那很多女孩的其中之一?你的王子也住在城堡里嗎?」他對她的優質評價不以為意,小女孩向往童話般的愛情是可理解的,然而他自認平凡非常,他的生命中既沒白雪公主也沒灰姑娘。
「我呀?」她的笑容隱沒,神情瞬變地望向窗外。
騏健不禁側頭。極短的時間內,她輕吐了一口氣,回過頭,再現笑容。
「我想我要的不是王子,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公主也不想當灰姑娘,所以,我喜歡的人不需要騎著白馬,也用不著有華麗的城堡。嗯,就算長得像小矮人也無所謂,我憑著感覺讓他們進駐我的心底。」
騏健略感意外,她和自己有著類似的想法。
「他們?」原來她光憑感覺過活,難怪跌跌撞撞。
「因為沒人要我嘛,所以被我列入選擇的人不只一個。」沒人要她嗎?那個水瓶男孩後來怎麼了?他想知道。
「讓我猜猜看。」他溫和地笑著。「你所喜歡的‘他們’,應該是會疼你、愛你,保護你一輩子的人,對不對?」
「咦?你怎麼知道?」
「想找到一個會寵自己一輩子的人,這是每個人從小的願望。」她說過。
「你也是嗎?」這麼優秀的人也需要一個人來保護他?佟童覺得他保護自己該足夠了;至于愛嘛,讓人偷偷愛慕,又讓人心碎的夢幻王子也需要人來疼他嗎?
「嗯,我希望找到一個讓我疼、讓我無悔想保護一輩子的人。能明確地知道這世上有個人值得自己細心愛護,是很幸福的一件事,看著他幸福自己也會跟著幸福。」
他真好!「你找到那個人了嗎?」
肯定是完美的女人,才值得擁有被他深愛的幸福。佟童期待他的答案。
「大概找不到。」他說得好瀟灑、好坦然,也好無所謂。有時候,所謂的幸福只適用于想像。
愛上一個人,對他而言是困難的。能讓他無悔付出的那個人,他自己都懷疑她會存在世上,何況他並不積極去找尋,感情的事未曾帶給他憧憬。
「啊!?為什麼?」
這麼失望?他笑看她詫異的小臉,轉移了話題︰
「你原本打算住在那家二流旅館多久?如果找不到你的朋友怎麼辦?」」應該不會那麼倒霉吧?」
應該?!
「如果你事先跟朋友聯絡,他應該會到機場接你。」他一定會的。
真後悔。「下了飛機才發現一切都超乎了我的想像,我英文太爛了,機場的人境手續又復雜,真是差點被遣送回國,而且又沒帶太多的錢。」
她噘噘嘴,想到入境時審查人員問她打算停留的天數,明明想說tendays,竟然說成tenyears。真糗,有人holiday十年嗎?
她像孩子似的表情、語氣讓人不忍苛責她。騏健不禁做了假想,如果不是他今天心血來潮地到BondStreet巧遇她,結果會怎樣?
他驚覺她似乎沒多大的能力照顧自己,加上有氣喘的毛病,騏健不禁慶幸了,他慶幸今天一時興起而走上BondStreet,若錯過了她,他會遺憾。
「晚上想吃什麼?」他帶她下車。
「你要請我吃飯嗎?」她流露出遲疑的神色。「可是……我們不熟耶。」不熟?她任由不熟的人帶她到陌生的地方,該夸她善良地相信人性,還是怪她太單純了?
佟童覷著他若有所思的神情,誤以為他在意她的婉拒,不禁自責。
「嗯,好吧!」她朗聲說,打破自以為地尷尬。「只是別太破費喔,而且,你不可以告訴別人我們才剛認識喔。」她小聲地想附在他耳邊說,可惜他太高了,佟童踮起腳也只能到他的頸間。
他為什麼要跟「別人」說?騏健側頭疑問。
「媽媽總說我太容易相信人了,想想也老說我早晚會被人賣了還樂呼呼地幫別人數鈔票。」她皺鼻子,扁起嘴,眼眸溜轉,表情靈活。
他伸臂環上她的肩,領她邁開步伐。
「我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也不夠機警,可是我又不是傻蛋,像你,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壞人。」
她是怎麼定義「壞人」的?騏健傾听著,不時側頭看看她。
「我就是不懂,人為什麼不能活得單純一點呢?又不是每個人都是壞人,干嘛老是提防別人,除非得了被害妄想癥,對不對?」
他笑。如果世上的人都跟她一樣,大概會如國父所言之「世界大同」!可能嗎?她的善良,是優點也是致命傷。她無法要求人人跟她一樣地與世無爭,許多人要的並非和平,而是從競爭中攀上人生頗峰。老是希望和他人和諧相處的她自然會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