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閉的倒!」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對想想而言,沒錢賺等于人生無望。「拜托你實際一點,你就快成了台灣高失業率的人口之一了耶,還有空作白日夢?真是服了你,你呀真該跟我學學做生意的方法。」
「有那麼嚴重嗎?」方楹問。
佟童的花店是大學畢業後開的,算算也快兩年了,會倒早就倒了。
「喝,我不說你不知道,」想想夸張的語氣加手勢。「佟童是天才,人家十朵一束的玫瑰花賣一百元,她呀統統賣五十元,連成本都不夠。還有還有,客人跟她買三朵紫羅蘭,她拿了一大把送給人家,還夠慷慨地說免錢啦你盡避拿去,還不忘祝人家幸福咧!這還不夠,那個什麼慈善義賣活動的,她不但是免費提供花束義賣,連會場的盆景布置她都包了,這些都還是我看到的咧,看不到的敗家之舉想必是多得很,就算有王永慶當後台被她這樣搞也會關門大吉,你呀不用當賣花女了啦!如果你要當慈善家我可以建議你先把自己賣了,然後再用那些錢去施舍比你富裕的人,你頂多抱個不值錢的匾回家等餓死。」
「哪是你講的那樣啊!」佟童也有話要說了。「一束花賣五十是因為買花的都是學生,你也當過學生嘛,你不知道學生生活有多拮據嗎?我當然要替他們省零用錢啦;至于那個紫羅蘭,是因為買花的老伯伯說要送給她的妻子做結婚五十周年禮物,五十年耶!有多少夫妻能攜手走過五十年哪?我當然感動啦!紫羅蘭代表永恆的愛,本來他要買九朵,可我一想何不送九十九朵呢?代表長相守,老伯伯身上沒那麼多錢,我當然是很干脆地把花送給他嘍,看見他們幸福美滿我比他們更開心呢!至于那個罕見疾病義賣活動,就更不用講了,有能力幫助別人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啊,何必計較那一點錢呢?」
「一點錢!?噢!你的店不倒閉我都覺得奇怪了。」’听佟童說的如此有理,想想快被氣炸了。「方楹你說話啊。」
方楹看著雜志,微笑地頻頻點頭。
「你吃錯藥啦?」想想將雜志搶過來,找到方楹看得正有趣的星座剖析。「雙魚座,慷慨而富同情心,害羞且過于會察言觀色,會偷偷地暗戀某人達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天生喜歡照顧別人,優柔寡斷。愛情上容易左右為難,會腳踏多條船,最容易成為戀人的債主……嗯,準!全都是佟童有的缺點。」
「是缺點嗎?」佟童不服氣。
想想不理她,理念不同,懶得跟她說了,徑自翻閱雜志找發財偏方。
方楹笑笑,聳了聳肩,還能說什麼呢?早知道佟童對數字沒概念,既不會理財又容易相信別人,她欣賞佟童的就是她有同情心、會替人著想的個性,身為她的好朋友,她不試圖改變佟童了。
方楹知道佟童不切實際的生活方式雖荒謬,但她並非存心的。但願佟童的善良能換來永遠的幸運,能全然憑感覺存在的人不多,但願老天永遠眷顧她,並替她做正確的選擇。
※※※
佟童回台中過中秋節。
意外的是郁茹也回去了,自從上台北念書後,她只回那個養育她成長的家兩次,出了社會工作,更是鮮少跟視她如親人的佟家人聯絡,誰也猜不透她的心思,障然大概是例外的一個。
大學她考上了人人稱羨的醫學院,卻在念一學期後轉到外文系,這點佟童到是能理解,郁茹夠聰明,她要成功,但不是靠自己一步一腳印地賣命達到成就,念醫學院太辛苦了,而且得花漫長的時間,她可沒絲毫為病人犧牲奉獻的精神,她向來懂得投機,擅用她的小聰明達到目的。
畢業後的郁茹先是如願地進入一家頗知名的電視台當記者,佟童多次看見她出現在電視上,端裝亮眼,笑容合宜,手持麥克風。最後總會听到她口齒清晰地說︰「……以上是岩士新聞黎郁茹在××報導。」
佟童不禁流露出佩服的眼神,她相信郁茹會成功的,就這麼一路下去,她總會爬到電視台主管級的位子吧!
但半年後,郁茹辭去了工作,轉而現身于伸展台上,穿著華麗而時髦的衣裳走著優雅的台步,還當過一期女性雜志封面。大概是當記者太辛苦了,听說當模特兒收人優渥,佟童理解地猜想,仍然是欣羨她的光彩,預祝她的成功。
然而,沒多久,她又轉戰一家政治公關公司,從事輔選堡作開始時佟童還懷疑她怎麼會對選票流向、形象塑造,選舉的議題研究有興趣,後來她懂了,在漂白我黨、抹黑敵方的同時,聰明的郁茹結識了不少政圈名流,這不就是她要的——一步登天,或者有機會麻雀變鳳凰。
沒想到就在四個月前,她再次辭去工作,從地方上黨政相關活動的主持開始,接著在電視圈急速竄紅,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她已被認定為新生代最具知性和感性的主持人了,不搞笑、不庸俗,從溫馨的主題專訪到益智節目和合家觀賞的綜藝節目,黎郁茹都是收視率的保證。
郁茹的選擇再次讓佟童驚訝。她以為外語能力好的郁茹目標是朝商界、新聞圈發展,沒想到她當了電視人,稍不慎就得淪為小丑娛樂觀眾的職業,沒隱私的將自己曝光在媒體下,郁茹真的喜歡嗎?
現在,佟童不再害怕郁茹那張美得虛偽的臉孔了,即使是她隱藏在內的狠絕心腸,都只是讓佟童對她深感同情。為什麼郁茹無法安定享受某種成果呢?她不斷在朝她的理想邁進嗎?還是,她永遠無法獲得滿足?這將會是她的可悲。
障然的白色小汽車,是為了接送郁茹才買的。
車子回到台北市區。駕駛座旁的郁茹,拿出粉餅補妝,然後開始了她對佟童一貫地嘲諷︰
「你可真厲害呀!好好的一家店你都能搞垮,哎,至少比我預期的還好一點,沒拖一債算是你幸運了,趁早收手也好,你命好,把店頂出去回家吃你媽的老本,大不了還有兩個哥哥養你。唉!老天是公平的,比較蠢的人呢老天自然會幫他留後路,哪像我們這種無依無靠的人,真不知道上天賜給我的優勢是寵我呢還是不眷顧我?」
「你說夠了沒?」障然扶著方向盤,語氣微慍。
「你在跟我發脾氣嗎?」
障然無言。
佟童在後座,小小的車內僵持著尷尬異常的氣氛。
他們處得不愉快嗎?佟童想,障叔變了!那個好脾氣、處處替人著想的障叔,沒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嗎?最近,郁茹頻與某政黨人士出入社交場所的新聞常被拿來炒作,這意味了郁茹和障叔分手的可能嗎?佟童好想和障叔單獨聊聊,畢竟他如同她的家人,她關心他。
「我要在前面飯店下車,我晚上要參加一場宴會。」郁茹口氣生冷地說。
「不回去換衣服嗎?」
「哼,衣櫥里那幾件衣服都穿過了,今天是什麼場合你知道嗎?」
「那我們先去逛逛,你常去的那家服飾店應該會有適合的,還來得及吧?」
「不必了,有人會幫我準備,我直接到飯店換禮服。」
「喔。」障然輕吐一聲,不再說什麼地將車子駛向飯店門口停靠。飯店侍者立即向前,彎身拉開車門,笑臉諂媚地說︰「黎小姐,秦先生交代了你一來就請你進套房更衣。」
車門被重重地甩上。
郁茹沒有回頭,豐姿優雅地步入豪華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