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起
這是個永無止境的回憶,一個我在人世間的回憶,雖然過往已成過往,如今的我身處在黑暗的地獄中,但我並不孤單,因為人世間的一切已與我無關,現在陪伴在我身側的是那日日叨念、不肯承認愛我的愛人,那位有著闃暗身分卻擁有火熱能量、手執焱色小提琴的最後一位撒旦之子。
這是回憶,回憶的開始卻是愁悶無助的——
戚家祖訓
訓一︰可以下犯上
訓二︰可口出穢言
訓三︰可大笑、可大聲喧嘩、可哭鬧不休,不論任何情況
訓四︰可為非作歹
訓五︰凡戚家子孫,其課業皆得下乘
訓六︰女子成年後必須接手祖業、男子成年後必須成家
訓七︰戚家上下,女子為大……
戚祖兒竊笑地拿著立可白,滿意地看著手中那以紅絲絨襯底的手冊。她正完成一項創舉,而且是戚家所有人都沒辦法、也沒膽完成的驚世巨「作」,將訓練條里所有的「不」全涂掉,將「男」替換成「女」、「上」換成「下」。
戚祖兒坐在大皮箱上,一雙腳晃呀晃地頑皮極了。
哼,老是拿祖訓來壓我,我就不信這下還有誰能拿祖訓來壓迫我!
戚家在上海經營的是服飾業,算是百年老店了,在上海也算大戶人家;在政府遷台時因為大陸政治混亂而跟著渡海來到台灣,至此便在台中落地生根,開了間戚氏西服店。
後又歷經幾次更名、子孫將祖業向外拓展,到現在擁有兩家上櫃服飾公司、一家上市成衣公司、一家男士西服專門公司,旗下這四家公司統籌由明峰集團管理,而明峰集團現任總裁則是戚家唯一男丁——戚弘咸主持。
戚家祖訓規定男子在成年後必須接手祖業,戚家男子承繼了祖先們優良的經營頭腦,並沒有將戚家祖業敗光;人說富不過三,這則鐵的定律在戚家算是徹底被打破,他們反而變得更富有。
戚家一向都很平靜的,子孫們也都很遵守祖先們訂下的規矩,但所有美好、平靜的生活都在戚閔師這代給搞亂了。
原因無他,誰教他不知哪世造了什麼孽,竟然生下戚祖兒這小魔頭,別的不會,端會造孽、惹禍,搞到最後連戚閔師都管不住他這寶貝女兒。
而戚家在戚閔師這代只續了唯一的命根子——戚弘咸,戚弘咸的個性又是非常優雅、溫文,舉手投足完全是英國紳士樣,這樣的他怎麼鬧得過他唯一的妹妹、也就是戚家唯一的女孩戚祖兒?
所以為了眼不見為淨,不想看到戚家被唯一的妹妹搞得烏煙瘴氣,他「自動請調」的跑到英國那個與他個性、舉手投足間完全吻合的地方去繼續培養他的優雅氣質,而放著自個兒父親于不顧,任他被戚祖兒惹得頭發越抓越頻、也掉得越來越厲害。
「小姐,你在不在上面?」
一名婦女的聲音由下傳來,戚祖兒一听趕緊將祖訓冊藏到衣服底下塞著。
「女乃媽,我在上面!」她趕緊看看身上有沒有哪兒不對。
熬人好不容易爬上來時已氣喘如牛,扶著樓梯扶手喘氣。
「小姐,你……你又跑到閣樓來……趕……趕緊跟女乃媽下去,這里髒兮兮的,等會兒把衣服都給弄……弄髒了……」
戚祖兒挑眉,不著痕跡地看看有沒有東西忘了收的,再模模肚子,祖訓冊正安穩地藏在她衣服底下,以褲頭壓著。
「咳,女乃媽,你如果體力不能負荷就別上來了,讓人上來叫我也一樣啊。」她過去扶住女乃媽。
「別人來叫你,叫得動嗎?」女乃媽愛憐地拍拍戚祖兒的手。「你呀,每次被老爺罵了以後就跑上閣樓來,如果你性子收歛點會挨罵嗎?」真不知道該不該怪她教導不力,才讓戚祖兒的個性演變成現在這樣。
「我看不慣老爹成天在家里作威作福——」
女乃媽的特大的笑聲打斷戚祖兒的話,兩人一路走下閣樓,女乃媽還是笑不停,甚至差點站不穩地摔下樓梯。
「女乃媽你笑什麼!」戚祖兒歛眉噘道。
「究竟是你在戚家作威作福還是老爺?」女乃媽還是笑不止。
「女乃媽!」
「吶吶吶,老爺要你到休息室去,他有話要和你說。」女乃媽大力打了下戚祖兒那渾圓有彈性的臀部,戚祖兒連連哀號。
「好痛!」
第1章(1)
灰褐色花崗石鋪成的地板,黃褐牆面嵌著一朵朵石雕郁金香,一座座酒櫃中置放著瓶瓶罐罐的高級儲酒,有的酒年代久遠甚至已是價值連城的珍品,而整個休息廳中置著酒紅色的現代感沙發,沙發旁置放著一個小茶幾,上頭擺著一個雕琢細致的小茶盤,裊裊白煙游移而上,盤旋在半空中。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老人端起茶杯低啜溫潤入喉的茶水,一口飲盡杯內的茶水,將杯子放回小托盤後,一手翻了頁書。
戚祖兒推開木質門板,看了座位上的老人一眼,滿是不高興地將自己投入長沙發上橫躺,一手支著額際問︰「老爹,你找我干什麼?」
戚閔師挑眉,透過書的上沿淡瞄戚祖兒。
「坐沒坐相,你怎麼不干脆拿張毯子、拿個枕頭,就睡在那沙發上?」
戚祖兒掏掏耳,整整裙擺。「家里又沒外人。」
戚閔師將書合上放在茶幾上,從原就擱在椅子扶手上的文件丟到女兒面前。
「沒外人就可以坐成這樣嗎?」
「又沒關系。」戚祖兒喃喃自語,看見父親朝她丟來的文件,順手拿起文件不解地問︰「這是什麼?」
「我有件Case要交給你,從明天開始你到明峰底下的男士西服部去。」
戚祖兒臉色鐵青,翻了幾頁後終于隱忍不住。「這是什麼?干什麼我要去伺候這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世界知名的名人,如果爭取到他,不但可以得到兩年西服合約,更可以將公司的產品帶上世界西服的舞台。」
「老爹,為了公司你就忍心讓女兒去伺候一個大男人?你不怕女兒的名聲就此毀得一敗涂地?」戚祖兒哭聲四起,刻意表現得楚楚可憐、梨花帶淚。
戚閔師布滿皺紋的唇角冷然提起,哀嘆地搖頭。
「唉,祖兒,你以為你這招還能騙得了老爹幾次?」
戚祖兒心一驚。「什……什麼……我哪有騙你!」她將臉埋進雙掌中哭泣。「嗚……老爹你專會欺負我,如果老媽在還輪得了你虐待我嗎?嗚嗚……我最苦命了……」
換戚閔師掏掏耳,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祖兒,你這招老套了,有沒有更新的?」
戚祖兒停住哭聲,抬頭以最哀怨的眼神瞪著她老爹。「老爹,你沒有愛心、沒有同情心、沒有良心,專會欺負祖兒而已,怎麼不見你去欺負老哥!」
「你老哥比你有良心,不會老是找我麻煩。」
「是啦,反正說穿了還不是重男輕女。」戚祖兒嘟嘴,將手中的文件合上。
「這個案子你應該交給老哥才對,干嘛交給我!我才不想去上班。」她現在可是自由個體,不在家里享清福,笨蛋才會自找麻煩到公司去上班;俗話說,有福不享是笨蛋!
「你說你還想當多久米蟲,給我一個日期,等那日期到了我肯定去訂制一個特大號的禮炮來放,慶祝你終于月兌離米蟲的日子。」戚閔師不甘示弱地嘲諷。
不是他拿這唯一的女兒沒轍,而是不想把她管得太嚴,以致從小就把她給慣壞了,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沒大沒小。戚閔師又不禁在心底哀聲嘆氣。
戚祖兒被氣得清雅的臉龐頓時黑了大半,可以想像她額側正掛了數條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