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本來仍疑惑著,單憑晏郡平和季嬿兩個人,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殺了鐵赤雲?但如果鐵赤雲已經喪失了一半以上的功力,他們理所當然能趁虛而入,鐵赤雲對晏郡平名為醫治、實為供毒的行為也不會加以懷疑,季嬿更可如願得逞,也難怪你後來並沒有介入其中了。」
「看寒城主對天下之事了若指掌,寒武城只怕不若江湖所傳言的,那麼自外于江湖吧?」他凝起眉,開始思索以後兩方對上的可能性。
寒君策只是笑著,並不回答他的問題,收起折扇,向旁邊隨意一丟,扇子便直直落入劍衛手里。「我明白嚴幫主今日前來的目的,只要你答應我兩件事,我便幫你,如何?」
「一個人情換兩件應諾,寒城主算盤打得真精。」他冷哼。
「不止一個人情,」寒君策笑容爾雅,表情卻有些陰森。「八年前,我路過江淮之間,曾在刀口之下救了個八歲的女孩兒,也讓人解開她身上的余毒,送她上京。嚴幫主,這女孩兒你應該不陌生吧?」
他看著寒君策的表情,一時之間難以再維持心情的平靜。
原來如此!
這些年來,他竟然一直如此誤會……
「那陣法是你所破?」
「是啊,在荒郊野地設陣法,擺明了想引人注意,我若不解解看,豈不枉費了設陣者的苦心?」很無辜又很理所當然地笑著,然後是很不屑的哼聲。「不過,那群山賊也太不識相,妄想利用我的一時興起佔得便宜,就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種能耐和福分。」
「是你殺了他們?」
「不是。但我正好想測試看看雙衛的武功有沒有達到我要求的程度呀!」他的笑容依舊輕忽,人命在他眼中,彷佛就像螻蟻一般不值。
「開出你的條件。」他沉聲開口,不想再與寒君策多打交道。
「好,果然直接痛快,我也不多嗦。」寒君策一躍而回返主位,淡淡說道︰「第一個條件,下個月朝廷將會舉行冬狩,你不得派人保護賢王邢晏。」
丙然……
「你和當今皇上不合的消息,是刻意放出的?」
「謠言止于智者,是真是假,端賴個人的判斷了。」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第二個條件?」
「第二個條件嘛……」寒君策支頤沉吟,表情很是無奈。「真是糟糕,我還沒有決定呀。」
「寒君策,你決定後,嚴某等你消息。」有種被算計玩弄的感受,令他心生反感。
「放心,本城主對你相當欣賞,不會令你為難的。」
「為不為難,我不以為寒城主會在意。」他出言譏諷,轉身就走,並不想在寒武城內多待一刻。「記住你的承諾,嚴某告辭。」
「嚴擎烈,」寒君策突然叫住他,語氣陰冷。「實實說來,我與你同為一方霸主,有著相似的遭際,但你可知道我們兩人最大的不同?」
嚴擎烈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與你最大的歧異點在于--你心中還存有公理良善,而我,早已滅失。」
「那我會記得替寒城主祝禱,願你早日遇上可以讓你心懷公理良善之人。」他冷冷低語。
寒君策聞言先是愕然微怔,而後放聲大笑,笑得很張狂。
「我也希望啊!嚴幫主的祝禱,本城主在此先收下了!」
「衷心期盼我與你不會有對上的一日。」他邁步離開,不再停留。
「衷心期盼嗎?」他收住笑,默然沉思。而後開口命令。「刀衛,帶我的口信去皇城,就說本城主想探探老友。還有,那無趣又招禍的東西看了心煩,順道送回蒼龍幫,當作是本城主送的新婚賀禮。」
「是。」刀衛將九轉騰龍璧恢復原狀,蓋回絹巾,眨眼之間,人和玉全部消失不見。
「公理良善?」寒君策冷哼,神色百般無聊。「熒闕,本城主倒是想听听,妳認為公理良善是怎麼?」
「熒闕只認得主人的冀望。」劍衛想也沒想就開口回答。
「我的冀望嗎?」喃喃低語,揚起的笑容中有些涼冷與復雜,還有一種近似糾葛的情緒……
夜深沉,洛陽謝府裝飾精巧的繡閣臥榻中,可見一嬌小影兒不停翻動。
雜亂紛飛的夢境,有著些許赤紅顏色,擾得她難以深眠。某種奇異的味道令她呼息受阻,菱唇輕啟,間或吐出幾聲不舒服的夢囈。
突然有一股溫暖的感覺自她心口處泛開,令她舒服地喟嘆一聲,身體很直覺地向溫熱的源頭靠近。
靶覺自己被緊緊抱住,有只大手撫上她的臉頰,帶著憐惜的吻輕輕點著她的額、她的鼻。她的唇……
「擎烈?」她張開迷蒙的眼,很開心地摟住他。「你回來了!」
「嗯。」見她已經醒來,他便毫不客氣地攻佔她的紅唇。
他吻得既深且狂,幾乎讓人沒有喘息的余地,她緊緊抱住他,在兩人的唇舌糾纏間,感受到他心緒的不穩定。
「怎麼了?去寒武城這趟談得不順利嗎?」他終于放開她,讓她得以大口喘息,而後又欲欺吻,她連忙抵住他。「還是寒君策出怎麼難題了?」
「不算難題。」
「不算難題?那你在煩心怎麼?」
「寧香,妳可記得八年前,妳延遲上京的理由?」他不答反問。
「爹娘說是因為我突然大病一場,不適合舟車勞頓,所以要我病愈再上京。」
「生病的原因?」
「這我就不記得了。」
「上京路程中發生的事還記得多少?」
「完全不記得,只知道後來有一個身形佝淒、看起來很慈祥,明明年紀頗大,臉頰卻光滑如絲的詭異婆婆等著我醒來。」
「記得她對妳說些怎麼嗎?」
「她說,」皺起眉回想著。「說我算是命大,有人先幫我解了大部份的毒,但是因為……因為……」說著說著,臉色突然間變得慘白。
難怪,難怪在莫離山上,听到晏大哥提起時,會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她的記性明明一向極好,怎麼會沒有想到?而這麼明顯的線索,她又怎麼會把它遺忘?
「因為怎麼?」他急問。
「因為沉仙和水仙照結合而成另一種相互沖抵的毒,而我所服食的解毒丹並無法解除其所作用而新生的所有毒性,再加上之後的沖擊過大,所以我身上的余毒雖然已經解了,可是卻有可能喪失某些能力。」
「妳喪失了怎麼能力?」
「沒有啊!眼、耳、鼻、口,乃至于膚觸,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我覺得自己一切都好好的,與正常人無異,所以一度懷疑那婆婆只是嚇我而已。」
「與正常人無異嗎?」他沉思,想起在落崖之前,見到她自口、鼻涌出的鮮血。
「後來,有一名面容冷漠,身形高壯的大哥護送我回京,我記得當時自己很怕他,一路上都不敢同他說話,他除了特定的事情外,也不會主動開口。」她望著他思考的表情,很自動地接下去描述︰「到達京城侍郎官邸後,爹娘抱著我痛哭,等回過神想答謝那名壯士時,才發現那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結果,我連在上京路上遇到野獸襲擊的事都是爹娘告訴我,我自己卻連一丁點都不記得。」
「原來如此。」
依據他的調查,十三年前,謝孟宗擔任建德知府,後來轉調安慶約莫五年時間,之後便受命上京,升兵部侍郎。
也就是說,他與她之所以會在廣平寺相遇,只是因為家人帶著她到杭州游玩。分別之後,謝府即舉家遷往安慶,他卻一直誤以為她是杭州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