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開手上的紙條,她再度細細重看師父這張看似胡言亂語、明諷刺暗詛咒,卻別有深意的留書。
經此別後,可多體察旁人待汝之本心……
師父應該早就看出些許端倪了吧?
如果猜測為真,那嚴擎烈的個性,究竟該說是固執還是堅持呢?
但是,這情況實在太過詭異了。
八年前,她不過才八歲,而嚴擎烈也有二十了吧,怎麼會對一個小孩兒……
莫非他有病?!
難怪她對他會如此害怕……
俏臉煞白,她煩躁地握拳輕敲自己的頭。
她到底在想些怎麼啊?
再怎麼說,嚴擎烈也稱得上是個正人君子,這點她在來蘇州的這段時間內也是已經明白了的。
失去的記憶里面,到底曾經發生過怎麼?她一定要想起來!
「小姐,妳怎麼了?」無雙從剛才就一直看著謝寧香的舉動,滿臉憂慮。
小姐怎麼對著鏡子一下子笑,一下子皺眉,一下子疑惑,一下子生氣,又好象受到驚嚇的模樣?
莫非……小姐最近受的刺激太大,染上怎麼病了?
「我沒事。」從銅鏡中看到無雙擔憂的神情,她煩躁回答。
看那臉色也知道她在想些怎麼,真的欠修理了!
又氣又煩地嘆了口氣,腦袋中再度想起師父所提到的「本心」之意。
然後,想起了那一夜……俏臉倏地襲上紅潮。
「真的沒事嗎?」無雙還是很擔心。「看小姐臉紅紅的,會不會感染風寒了?」
「妳少烏鴉嘴,我才沒染上風寒!」真糟,心跳得好厲害,她連忙用手摀著雙頰,從妝台前跳起沖到床上。「真的沒事,我要睡了。」
「喔,可是小姐妳怪怪的啊……」無雙跟著轉身。
「我哪有怪怪的!妳再亂說話當心我修理妳!」不要想,不要再想了,好丟人啊!
拉起錦被蒙住臉,被子上的燻香和被子里的暖氣都又讓她想起那場火熱纏綿。
「啊--」她倏地大叫,掀被坐起,而後被子一翻就急忙往外沖。
「小姐,妳怎麼了?」無雙著急地跟到門外。
「里面好熱,我受不了,我要在外面睡,妳幫我趕蚊子。」她沖到房門前回廊特別設計的欄椅上躺下,頰貼著冰涼的椅子,感覺臉上熱氣散了些許。
「那……我進去幫小姐拿被子。」
「不用……不用了!」她連忙叫住無雙。「被子太熱了,我不想蓋,妳不準幫我拿。」
開玩笑!那被子的香氣,會讓她想起她是如何倦困在他懷里的啊!
「啊?是……」
現在是深秋了,在屋外睡很可能會著涼的,小姐還不肯蓋被子,真有這麼熱嗎?
心中忐忑著,無雙急得好想哭。
小姐到底是怎麼了嘛?!
第六章
從小身子就極好,記憶之中向來無病無痛的她,竟然……生病了!
這都是嚴擎烈害的!要不是因為他,她昨晚也不會因為不敢在床上就寢而跑到外頭睡,都是他害的啦!
這是遷怒,這當然絕對是遷怒……
那個死無雙,叫她不要理她,這個笨婢女就真的讓她躺在外頭吹一整夜冷風?!
這兩個人是生下來專門克她的嗎?
滿月復怨怒地搥著枕頭,落下的雙手卻顯得綿軟無力,她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身子陣陣發寒,她縮在棉被里,一向神采奕奕的嬌俏臉蛋此刻皺得像個包子。
痛……
以前每個月癸水來時她都沒怎麼感覺,為何這次會這麼難受呢?
難道真如無雙所說的,是水土不服,加之以最近受的刺激太過所致?
房門被打開又合上,隨即又是滿室的寂靜無聲。
是誰啊?她緊抿著唇,暗自猜想著。
能走進房里,步履又輕緩無息的,不是縴縴就是嚴擎烈。
但如果是縴縴,大概還沒進到內室就開始嘲笑她了,想來應該是她那個從婚後就沒再進過房的丈夫。
靶受到愈來愈近的氣息,她的呼吸不自覺加快。
「妳還好吧?」
他走近床邊,半掀錦被,寬厚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頭頂,感覺到她明顯的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身體不適,還是因為他的緣故。
「女人病啦!」听見他那帶有濃濃擔憂的低沉語調,她的心底突然有些發澀,悶悶開口。「再加上一個不小心才會感染的風寒,沒啥大不了。」
「我听說妳在外頭吹了整夜的風,為怎麼?」
他看著她額冒冷汗,像是很痛苦的樣子,壓抑不住滿心的關懷,彎身傾近她白皙的臉頰,她卻直覺地將頭偏挪,避開他的唇。
「沒為怎麼,我高興!」口氣顯得煩躁。
溫暖的大掌猶放置于她的頭頂,隨著她的動作偏轉,指節纏系著她柔軟的發。
濃睫半垂,他緩緩移開手,由發根到發梢,任由一撮細滑烏絲自指間中垂落。
「那妳好好休息吧,我會吩咐無雙多注意一些。」他轉身就要離開。
她轉回頭,看著他魁梧而挺直的肩背,似乎承載著……落寞?
看錯了吧,一定是看錯了!
有種詭異的情緒突然襲上心頭,像是……懊悔?
「嚴擎烈……」她忽爾叫住他。
「嗯?」他停下腳步。
「我想喝銀耳紅棗湯。」她望著他俊美的側臉,輕聲開口。
沒料到她會向他提出這種要求,他沉默了下,才響應道︰「好,我替妳吩咐下人。」
「不,我要喝你親自炖煮的。」她得寸進尺,話音里有著耍賴和驕蠻。
沉默再度來臨,她凝望著不發一語的他,直到他轉過頭來睨視她,她則回以一個虛弱而微顫的笑容。
見他默然轉身離開,她才將剛剛一直憋在胸膛的那口氣吐出。
這名剛冷霸氣,總是高高在上,令外人望而生畏的蒼龍幫主,對她的態度卻總是溫和而讓步,她並非沒有感覺。
在新婚那日的洞房夜,她雖然因為中了縴縴的詭計而誤飲藥,然而在氣憤、茫然、不甘與渴求交雜的無措情緒中,卻仍是記得,那一晚,他對她一直是極為溫柔的。
想到那晚的感受,她的頰邊又不爭氣地染上燒紅……
她雖然行事任性,卻不代表她就不會注意到周遭人們的舉措與感受。
她能在蒼龍幫里撒潑耍賴、恣性而為,也要有他的包容和放縱才行。
他對她,根本上算是極為寵溺了吧?
心念一轉,她緩緩下床,虛弱地倚著床欄,強壓內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伸手拂去額頭和頰邊的冷汗,試圖凝神靜心。
而後,她走向前,聚氣于掌,揚起手,向桌邊的紫檀荷紋圓椅上一拍,厚實的椅子硬生生裂解成碎片。
眼光在自己白女敕的手掌和地上的紫檀木碎片之間游移,她凝眉思索著。
自己體內強大的真氣,真和他有關嗎?
「小姐。」無雙推開房門,雙手端著托盤進入內室。
「做啥?」謝寧香懶懶的趴在床上,沒好氣地抬眼看她。
「幫主說小姐身體不舒服,要我送這盅銀耳紅棗湯過來給妳。」
「是嗎?」她緩緩坐起身。「端過來吧。」
「哦,好。」無雙點了下頭,表情有些遲疑,而後將湯盅放到桌上,盛了一碗走到床沿。
「湯有點甜。」她舀起一匙喝下,皺起眉頭抱怨。
「哼,我就說嘛!」無雙扁扁嘴,滿臉委屈。「小姐,這可不能怪我們。」
「哦?」
「還不都是那個幫主,也不知道他發了怎麼瘋,突然跑到灶房說要炖銀耳紅棗湯,要我們告訴他怎麼做,還不準其它人幫忙。」
「是嗎?」她低下頭,嫣紅唇瓣忍不住向上揚起,心頭泛起陣陣暖甜。
她原本只是因為心底不甘才故意刁難他的,沒想到他竟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