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垂下眼眸,眼里緩緩滑過一抹深切的哀傷。
一切的糾葛,總該有停止的時候,只是……
此時此刻,她突然想起程嫣臨走前那梨花帶雨的面容,原來,真正的流淚竟是這樣的心情。
「程業,你真當本城主武功不濟嗎?」寒君策高瘦的身子在程業不停揮舞的刀鋒間穿梭,神情是一派輕松自如,盯著他怒紅的眼輕聲問道。
「身法過人又如何?我就不信憑我手上的蛟鯪刀殺不了赤手空拳的你!」
「果然是庸才之輩,白白浪費本門主的時間。」寒君策用腳尖踢起地上的小石子,將程業的刀面擊偏,嘴里冷語嘲諷,眉眼間顯露出沉怒。
「將大話留到閻王面前說吧!」刀式已偏,雷霆萬鈞的殺招竟然被如此輕松地化解,程業直到這時候才心生恐懼︰他的的確確太過小看寒君策了。
原本以為將「驚天九式」融會貫通之後,就可以號稱天下無敵,孰知……
「現在才懂得害怕已經來不及了,本城主厭倦再看到你這張野心太大偏又愚蠢至極、毫無自知之明的面孔!」
寒君策右手化如鷹勾朝程業面門襲去;程業偏身向右側閃躲,寒君策左手順勢旋掌擊向程業胸口,程業一驚,連忙後退;寒君策縱身躍至程業身後欲攻程業後腦勺,程業反應快速地橫刀後劈;寒君策彎身避過刀勢,長腿一旋,直掃程業下盤;程業連忙跳起,後翻兩圈之後握緊蛟鯪刀朝寒君策直砍而下。
蛟鯪刀過于鋒利,而程業刀勢渾厚剛猛,不宜直沖其威。于是寒君策心念一轉,旋身挪移,在程業倏轉刀勢的同時揚手側劈,直中程業持刀的手,程業只覺得手腕一陣刺痛,蛟鯪刀已經筆直向後飛出,落于身後數丈之遠。
「你……」程業望著已經流出鮮血的手腕,心下大驚,那傷痕,竟似刀傷!
「現在兩人是赤手空拳對打,你有自信能擋我多久?」寒君策沉聲問道。
「這就是你不練驚天刀式的原因?」
「家父自創的刀法,為人子者豈有不練的道理?但只有愚者才會以練成自豪,流入閉門造車、班門弄斧的窘境。」
「怎麼可能?!」寒君策歲數小他將近兩輪,怎麼會有這般能耐和修為?
「你是要自行了斷,還是要我動手?」
「作夢!」程業氣沉下盤,運功凝勁于掌,雄渾的掌勁迅速朝寒君策攻去。
寒君策旋身避開,程業趁機將袖中暗器投射向他,寒君策在避開暗器的同時以手指夾住其中一枚,朝程業射回。
「雙極鏢,鏢身近方,形有二吋,造成的傷口有如利刀劃過,深約一吋,于腰間,尚可隱藏。這是你加諸在劍衛身上的傷痕,寒某可有說錯?」他看著程業微震的身形,面容盡是肅殺之意。「只可惜你再也沒有機會休養傷口了。」
深約一吋……寒君策居然能在他警覺閃身的同時以雙極鏢劃出同等的傷口,這樣的功夫和能耐令人膽顫心寒!
他如果無法取得先機,恐怕真會就此命喪黃泉。
主意既定,程業氣走周身,踢起地上石頭扣掌擊出,趁寒君策閃身之際又擲出連環暗器。寒君策不勝其暗招之擾,迅速拔地躍起,俯身直攻程業,程業揚手抵御,兩人一陣拳來腳往,而後程業為了掙開被寒君策扣住的手腕,借力使力移身到寒君策後側。
現在正是殺了寒君策的好機會!
乍見寒君策空門,程業心下大喜,于是凝聚全力發掌攻出……
「受死吧!」
「不──」
熒闕突然縱身躍入戰圈,緊緊護在寒君策空門之前,硬生生接下程業蓄滿內力的掌勁,頓時全身癱軟如泥,只能無力地往後仰倒。
「程緹,妳礙什麼事!」
變數陡生,眼見殺寒君策的大好機會錯失,程業氣憤不已,馬上凝聚氣力往前沖,想再度攻其不備。
寒君策迅速回身接抱住重傷癱倒的熒闕,另一手在空中劃出半弧,直擊中程業胸口,讓他有如草偶般筆直向後飛出數丈,摔跌在地。
「為什麼要這麼做?!」寒君策氣憤地伸手擦拭熒闕口中不停嘔出的血,怒聲責問,「妳明明知道我是故意露出空門,為什麼阻止我?!」
熒闕看著他眉眼間無法遮掩的心慌,輕輕地,無奈地開口︰「只為……報償生育之恩……」
「妳可知道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他的語調迅速轉冷。
她飛身擋住程業那一掌,雖然看似護他,其實是在保護程業,不然他回過身來的掌氣,會直接貫透程業天靈,讓他在閻王面前連怎麼死的都回想不起。
她完完全全護住他的身體,讓他根本沒有辦法施掌,他原本已經蓄滿勁氣的力道只能順著周身血脈下沖,否則將會傷到她,讓她就此一命嗚呼。
而若不是他當機立斷,將勁氣導引出去,程業現在所受的傷不會只有這樣!
「怪熒闕看不透,只能選擇辜負主人信任。受這一掌之後,我與程家再無瓜葛。」
「那對我呢?三番兩次自作主張地忤逆我,妳又要如何承受我的怒氣?」
「只願……終身追隨,絕無……絕無貳心。」
「好個絕無貳心,」他以衣袖擦拭自她口中不斷流出的鮮紅血液,凝視著她眼神里的無奈、歉意與哀傷,面容上的笑意如寒冬凝雪。「不會再有下次了!」
「定……定然……」她在他懷中失去知覺。
寒君策立刻將手按在熒闕心脈之處,灌輸真氣入她體內,為她穩住傷勢。
「主人?」刀衛在一旁開口詢問。
「立刻殺了程業。」他陰冷下令。
熒闕是為了保護程業性命而受到重創,所以他可以遂她所願不下殺手,但並不表示他會就此饒了程業。
即使曾經對他人有過只動手一次的承諾,這一刻卻也變得不重要了。程業雖然是熒闕的親生父親,卻也是讓她現在傷重昏迷的凶手,而他絕對不會放過傷害她的人!
「不,要殺他,先殺了我!」羅衣突然沖到程業面前,張開雙臂相護,讓刀衛已經揮至的刀鋒迅速急轉個彎,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光弧。
「妳也該死,既然妳自投羅網,正好為我省事,讓刀衛一並解決。」抱著癱軟的熒闕,寒君策身上也染了血,俊美的面容上已經全是嗜血的陰沉殺意,有如修羅取魂一般,說出的話語也是絲毫沒有一點溫度的冰冷。
「羅衣,讓開!我跟他們拼了!」
「夫君,你重傷在身,如何打得過他們?」
「要不是因為程緹……」
「要不是因為緹兒,你早就已經去見閻王了!」羅衣打斷程業的怒語,大聲斥喊,滿面都是難堪和憤怒的淚水,「你和寒君策的功力相差懸殊,根本就打不過他,連我這個武藝低微的人都看得出來了,你為什麼就是瞧不清楚?!」
「不要攔我,看妳們母女那是什麼德行,一個個只會胳臂向外彎!」
「你瞞著我們在暗地里干下的勾當,又該向誰究責?寒家上下一百三十四口人命,你又該如何承擔?!」
「妳……」程業愕然呆立,「妳怎麼會知道?」
「全江湖人都知道的事情,你又以為能瞞我多久?」羅衣搖頭,淚如雨下。「緹兒用生命來保你免死,你卻這樣辜負她的心意。我們一同為你過往的惡行償罪本來就是應該,可是她又何其無辜?!」
「真是一出感人肺腑的倫情血淚大戲如何?」寒君策森冷的聲音,突然插入爭執的兩人之間。
羅衣聞言,迅速轉回身子,朝寒君策下跪求道︰「我夫所犯下的罪愆,縱使我們萬死亦不足為惜,只是寒城主能否答應我的請求︰求您務必治好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