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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君劍 第25頁

作者︰竟陵

聞言他並不說話,冷冷的眼光盯著她,一動也不動。

迎上他的目光半晌,她嘆了一口氣。「對不住。」說完,她轉身偕同少年離去。

見狀,寒山碧一個騰躍,縱身至她身前,出手相攔。「我說過--」

然而他的話語未竟,柳陌右手一抬,一個內蘊的反掌之力推開了他的手。

山碧霎時楞住,不及思考,指掌再輕取--

出乎意料的,楊柳陌側身一避,原只屬于撫箏寫詩的素手格開他的,一股柔中帶剛的力道擊上他的左肩!

並不是什麼狠厲的招數,卻讓山碧退開了幾步。抑不住心中激動,他望著柳陌,忽然縱聲大笑起來。

炳哈哈……終于到了這個時刻了嗎?

他從她的琴聲知道了這個事實。但初見時她對趙勁廷忍,後來她嫁進寒玉莊、一起上洗華莊,就連那個漫布火光與打殺的夜都不曾見她出手……

她不說,他便不道破。原以為,她就要這樣瞞著他一輩子了……

一輩子……多奢侈的三個字。他嘲弄自己的痴愚,終于,她要對付他了?

一個揮劍,延陵劍身映上火把反射的紅光,更顯凜冽。

「我不會讓妳走。」

他多麼不甘心!她既然帶著他上危崖,那麼,就一起粉身碎骨吧。

對不住嗎?我要的從來不是她這句話……

劍光流轉,往事紛陳。外頭雪落得無聲,但他腦海中嘈嘈切切,手中的劍再無遲疑地指向那個女子--

「三姊!」

「九弟,你不用管。」柳陌回身,一把抽出少年的佩劍。

冷焰相對,劍上透露殺機。

兩柄利劍交鋒之時,迸出劍花。錯落的劍招之中,各展天下名莊的武學。

柳陌小產之後病體初愈,氣力有虧的情況讓她劍招只是徒具其形而未能盡顯其力。她長劍在手,騰轉如花。然而山碧這幾日下來的病體折磨,也同樣是在體力上吃了虧,兩人純粹以招式較量,竟難分高低。

刀兵之聲鏗然。眼前的局勢演變,卻不禁令交手的兩人都感到前事蒼茫。

對照昔日舉案齊眉的情景……欲置對方于死地的劍斗,豈不是萬分可笑?

山碧的劍比他的思索更快,招招是險。柳陌出于習武之人的本能,無論交手是不是她的意願,她同樣沒有退路,只有逐招拆解格擋。

只是刀劍凶器,也不是她不想傷人就傷不了。

山碧突如其來的破綻,讓她的劍尖在頃刻間直指他的心窩,她不由大駭,連忙轉手要收回劍勢,但去勢太猛,她勉強要收回,反而破了全身的防備姿態--

九弟驚呼,她這才發覺,自胸口傳來的細微痛楚。

柳陌愕然,低頭注視著刺進自己皮下的冰冷劍鋒,心頭彷佛也隱約泌出血來。她抬頭,終于昂起從容的微笑。

剩下來的就是她的等待。等待他將劍身再推進幾吋,一切錯局親手了結。

她已听不見九弟的氣急敗壞,看不見九弟想要抽鏢反制山碧但又礙著她……

山碧蒼白而清俊的面容一如新婚;石窖內幽微的火把也跟喜房紅燭彷佛,將他的面色照映得如同她紅巾卸落之後不免的怦然。但是他仇愾的表情,目眥欲裂的恨憤,嘲諷地鋪織這一劍的義無反顧。

柳陌屏住氣息,眼神無懼地等待又等待。

然而,這一劍終沒有將她的心房刺穿。

破碎的曲。破碎的人。在緊雪中獨自鳴咽。

他背倚著石窖外的矮牆,仰頭悵望長天。長天盡雲,天光乍亮,使得蒼茫人間俱是一片慘白。

「咳咳--」

大風料峭,他難以自抑,猛地咳嗽起來。但是這一陣咳來得劇烈,他的笛子落在雪地上,雙掌按伏在雪上烙下深淺的掌痕,喉頭掙扎著似乎要將五髒六腑全都咳出,最後成為一抹怵目驚心的血紅。

隨意用手背擦拭嘴角的腥紅,他又拾起笛子坐回去,繼續他的斷腸曲。

昔日唱和人,早已斷琴棄絕。

可悲的是,即使多確定她的負心背叛,他也無法提劍向她索求報復。不能剖開她的心來印證那里面有多少虛情假意,不能割她的人頭來祭寒玉莊地下千百幽魂。

胸口上仍發燙的掌印,隔著皮肉灼燒著他的內髒。那是她離去前最後一掌,在他的劍變得軟弱之後,她為求全身而退凝聚的力道。

那批注著他的悲哀。

她後來回想起來,只覺得這一切果真是報應。

當日她刺在洗塵寰胸口的那一劍,始終也回到了她身上。

坐在回白楊莊的顛簸馬車上,她彈指輕擊著手中的延陵劍,聆听劍嘯悲鳴。

劍尖的血漬已經干涸,如同她身上微不足道的傷痕。她的心早已經比她的身體更加殘敗,刺在身上的一劍其實不算什麼。

他說,「虛假的東西我不需要。」無論是她的劍,還是她這個人。

即使早已對這份感情心灰意冷,她仍無法不受到這樣一句寡情的言詞影響。流產的那一刻她確實恨過他。但是他離開之後她一個人靜想,這件事情終究只能責怪自己。他與她之前糾結的愛或者恨,已經理不出條理。

她不辯解也不反駁。因為她知道,他說的沒有錯,她的確是居心叵測,令他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被他所擒,她也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曲折。明知道這一去難出生天,可是在她心中卻好象終于松了一口氣。

一切如果這樣收場似乎也沒什麼不好,讓誰也不虧了誰。

但是父親已派了九弟來。無論父親的計較是什麼,她都無法違背。

同時,她也不得不承認,他狠厲的劍招已經在他們之間徹底劃出界線。他最後雖未真正要她去死,卻不能抹滅出招那一刻他的決心。

她柔眉憂挹,抬手掀起馬車的布簾,詢問前頭駕車的小弟,「九弟,已經走了多遠了?」

九弟楊漱言偏頭想了一會兒,「現在大概已經過了雍州……咱們沒日沒夜的趕,應該已經走了有七百里的路程了吧,就快回到白楊莊了。三姊,妳管這個做什麼?妳身上有傷,快別出來吹風啦。」

她溫然一笑,然後退回去,安順地松下簾子。

--原來,已經距離他有七百里之遙。

那麼,她也該學著去忽略。他是怎麼看她,都將不再重要了。

第八章

終于在闊別數月後回到白楊莊。柳陌再次踏入她從前的臥房,房內的擺設仍和少女時一樣,唯獨原來放著焦尾琴的琴案,如今上頭已是空虛。

她失神地打開窗看著外頭景物,窗外依舊飄著雪,如同她離開他的那一夜。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直到冷風吹凍了她的手,她才回過神來。關上窗,將寒意全然擋在門外。既然已經恍若隔世,就不該再想。

方才見爹時,也听見二哥提起,已派人把十三弟的骨灰從寒玉莊帶回來安葬。她想著便起身,去看看這個早夭的小弟也好。

披上裘衣,柳陌足履輕點,七分隆雪中,往楊家墓園而去。

墓園中一片銀白,雖是這幾日新掘的墳,也早為紛飛白雪覆蓋得看不清了……

她找尋著,驀然,見到一個人影立于風雪之間。

柳陌心中嘆了口氣,望著前方人影,緩緩走過去。

在墓前放了剛剪下的幾枝白梅,她默默與少年並立。

「十三這個人,三姊最清楚了。」站著的少年忽然開口,嗓音劃破長空。「明明很愛熱鬧,卻偏裝作不在乎。所以從他回來,我每天總要來陪他說說話,免得他要到我夢里來打擾我睡覺……」他咕噥著,愈說愈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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