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刻意壓低的喘息在斗室之間濃重回蕩。
半褪的衣襟袒裎著豐美的姿儀。她弓起膝,冰冷的石硯端方在案,不經意地擦過她的肌膚,帶來另一種溫度的刺激。她一瞬間的顰眉,她的丈夫反欺上來。方才還嫌太狹窄不能收納他頤長身形的桌面,這會兒倒顯得空曠。
他的唇舌與手指,逐步成為開啟她身體的關鍵。
呼吸由原本的急促,緩降下來,然後回歸到規律與沉穩。
她伏在他精瘦的胸膛,側耳傾听他穩定而稍嫌緩慢的心跳聲。
每一夜都必定要溫習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滲透進她的習慣,彷佛帶有一種令她安心的力量。
柳陌嘆了一口氣,無聲地從他身上坐起來,將裘毯蓋上他躺在臥榻之上果裎的身體,攏起自己並未完全褪去的衣衫,隱約腰脊有幾分酸楚透上來。
纏綿來勢洶涌。她循規蹈矩的丈夫,竟也願意迎合她的荒唐。
她揉揉額際,不再多作思量,赤足走向方才兩人恣意的書桌,拾起一卷被倉卒推開跌到地面的圖軸。
她將之妥善收藏起,一個雖仍在書房之中,卻獨有她能找得到的位置。
布置完整,她回到了丈夫身邊。黯然的眸光凝睇著他秀朗的眉目、挺立的鼻梁,以及誘人的薄唇,然後眼睫掩合,將最後的那一道黯然也抹滅。
他在午睡之後先她而醒來。
依然是溫柔而繾綣的視線投注以愛戀。幾個月的新婚之期,她雖仍是如冰火兼容的女子,過度澎湃的甜蜜卻讓他幾乎有種錯覺,也許過去徘徊在兩家之間的互斗怨仇是不存在的。他們只是單純的一對人間夫妻,不需要去理睬那些旁枝末節,
如果不是大姊正跟白楊莊書信密切往來,談論著兩莊聯合攻洗華的事宜,他都快要忘記她是來自一個江湖名莊,他原本的世仇。
即使她是,也不會改變什麼的。他仍將信她愛她,令她在他的能力之內幸福。
山碧溫潤地微笑,在不驚擾到妻子的情況之下披衣而起。
然而,虛掩的門扉很快就將他的笑意擊潰。
他一陣錯愕,視線投向書案,凌亂的桌面仍有方才兩人溫存的痕跡,但少了什麼在他腦海中卻清清楚楚。
腦中頓時轟然!午膳後大姊找他一個人去,將莊內機關圖交與他收藏,然而他一進書房,嬌美的妻子便笑語如珠地迎上,接著一連串的挑逗與撩撥,在他體內引燃熾熱的溫度,燎燒他的理智,令他無力招架,而後瘋狂。
他幾步走向書桌,拾起掉落在地的紙筆,卻獨不見那幅卷軸!
怔楞地望著半掩的門,再移到臥榻、仍然熟睡的妻子身上。
她睡夢中的呼吸平穩,白玉似的頸項上仍有他縱情的痕跡,而凌亂的衣衫、光果的縴足,在在提醒著他的大意。
寒山碧心一沉!他迅速觀察了房內是否有外人遺留下的蛛絲馬跡,卻一無所獲。懊惱地嘆口氣,他將毛毯覆上柳陌,不料此舉讓她微微一動,朦朧地張開睡眼……
寒家偏廳。
「圖丟了?」寒江月訝然,微怒的麗容除了江湖女子的豪氣,還有一股泱泱的大家風範。「我不是才剛交給你嗎?什麼時候的事?」
「對不起,大姊,都是我不好……」寒山碧連聲道歉。
「這你說,是怎麼丟的?」她這個小弟向來謹慎,從沒出過這種岔子呀。
「我……」山碧神色微赧,有些困窘。「是我不注意,請大姊責罰。」
「你--你明知這不是責不責罰的問題!」寒江月惱了,為何他今日如此支吾其詞?「莊內竟讓賊人有機可乘,這非同小可啊。你說,丟掉的當下有誰在你身旁?又有誰知道卷軸內容?」
「都怪我一時不察,讓人闖進書房,把圖盜走……」山碧連忙道。
「是嗎?」他的反應太過局促反常,反而給了寒江月一個可能的答案。她瞥了他身後盈盈而立的女子一眼。「那我問問,看有沒有人見到可疑人士進出。」
寒江月旋即找來數字巡邏的家丁詢問,然而書房清幽,是否有人在無人注意之時入內下得而知,唯一確定的,只有一個答案。
而這個答案,與寒江月猜測的相同。
「柳陌,」寒江月稟退家丁,開口喚道。她看著弟妹沉穩的神色,心中計量。
「妳也听見了。大家都說,妳自午後便同山碧在一起。」
面對寒江月的問話,楊柳陌望了山碧一眼。「是的,大姊。」
「妳知不知道那幅圖軸是什麼東西?」江月問。
「柳陌不知道。」她沉靜地搖搖頭。
「那是寒玉莊的機關圖。」寒江月目不轉楮地盯著她。「妳向來聰明,依妳看……有誰會想要這種東西?」
「寒玉莊有多少仇敵,大姊怎麼問起柳陌了呢?」柳陌迎上寒江月灼灼的目光。
「江湖恩怨多,怕是一時也難以明了吧?」
「話是不錯。」寒江月笑著听下了柳陌話里的貶意,知道她仍是在意著自己的逼視。「但我想,有本事進到寒玉莊,甚至從山碧手中盜走圖的人,應該不多。」
她言語溫和,話意柳陌自然不會不懂。寒江月向來是精明的人,卷軸失竊時自己在場,楊家女兒的身分不可能不被懷疑。
有時她覺得可笑,是寒玉莊非要強娶她來,然後又防她像防賊。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它名副其實吧。
「大姊這麼說,是在懷疑我嗎?」柳陌披上盔甲,這場布局,她是早已準備好同寒家姊弟周旋打場仗了。若自己是山碧,也很難不在心中起疑呢……她心底嗤笑。但無妨,她不會讓人抓到任何證據。
「此事事態嚴重,只要是可疑的人,我都會盤--」
「大姊,柳陌的確和我在一起,但不可能是她的!」听見姊姊的懷疑,沉默的山碧不禁打斷寒江月的話,他自知犯錯,原不該打斷姊姊調查,但一听見她將懷疑的對象講明,他又忍不住--
柳陌嫁過來,他已虧欠她太多,怎可又在這種事上懷疑她呢?
對她的情真意切,只要她出口,他便信,也願意用一切來呵護珍惜。
然而他的維護卻讓柳陌心底閃過一絲驚訝。她原以為……他會一直沉默到底,任她與寒江月辯個分明的。
「若你能把事發時的一切交代清楚,我自是不會再問。」
「大姊,妳就別再問了。」山碧的臉頰隱隱地臊紅,但隨即穩定下來。「總之,柳陌在我身旁,也就是有我看著,她怎麼可能在我眼前做出偷盜機關圖的事情。再者,書房的確是有外人進來過的痕跡。這是山碧的過錯,沒有理由牽連別人。山碧願意領受責罰。」
神色慎重。
寒江月凝視著山碧的慨然,沉思一會兒,終于松口。
「既然你要一力承擔過錯,那麼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但是機關圖失竊,表示寒玉莊的機關不再安全,你要負責將它重新排設。在這之前……」
寒江月的眼神在柳陌臉上停留一會兒,又重新回到山碧身上。「責罰是免不了的,你就到後山石洞去面壁三日吧。」
麗容隱約仍有未消的怒氣,但是山碧不肯詳說,她也拿他沒辦法。交代完之後,山碧恭敬地答了一句「謝謝大姊」,讓她對這個小弟更是心疼又生氣。
罷了。他這麼大的人了,自己應該知道輕重才是。寒江月不再看這一對讓她煩惱的少年夫妻,徑自離開了偏廳。
山碧回過頭對仍發著楞的柳陌笑笑,說道︰「大姊方才說的話妳別放在心上,她是一時情急。不過接著三天,我就不能陪妳啦,妳要自己小心門戶。既然有外人進來盜圖,寒玉莊內的守衛必有漏洞,在查出來之前妳晚上要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