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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君劍 第9頁

作者︰竟陵

原本正盤算著父親交代的心緒,被山碧的笨拙牽動,笑容也有了幾分真誠。

「那,大姊還有事找我……我先過去一趟。」

「嗯。」她輕輕點了點頭,丈夫的身影便已離開。

這樣看來,他是不想看到她拆禮物時會有的反應?

柳陌好奇心頓起。照說山碧是個男子,應該對胭脂不了解,而他突然送她胭脂已是一件怪事︰再者,胭脂是一項小禮物,他實無需這樣在意……

她將錦盒的蓋子打開來,里頭的確是胭脂沒錯。

柳陌眉頭輕攏,再將錦盒仔細審查一遍,察覺到胭脂的深度比起盒高要來得淺多了。在盛著胭脂的里盒下頭,還有空隙。

她將里外的兩層紙盒拆解開來,露出藏在空隙之中的一張紙片。

輕蹙眉,她的心不自覺的高懸起來。他想說什麼?要這樣費工夫……

忐忑遲疑地抽出紙片,展開一看,一行字躍入眼簾。

心在那一刻顫抖了一下。柳陌怔怔地看著短短的字句,雙頰微微地燥熱起來。

那是他秀逸的字跡。

--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閑揚。

她輕輕地、反復地念了幾次,感覺胸口好象要為這短短幾字而充盈。

原來方才他贈胭脂時的不安、他離去時的倉卒,都是因為這個……

她忽然想起他從背後的擁抱,他的溫言軟語、款款深情。

彷佛有一泓暖暖的溫泉水悄然地滲入心底。放下紙片,柳陌轉過頭去,望著他方才離開的方向。

丈夫早已去得遠,她卻在回頭時,腦中清楚地浮現他溫柔笑著的臉龐,還有他慣于輕喚的音節。柳陌,柳陌……多情而繾綣。與她的父親、其它家人都不同……

案親……

忽地,這兩字如同雷電竄進她的腦海,她猛地回過頭,呼吸急促起來。顫抖的手指慌亂地折起方才的紙片,胡亂地塞回原來藏著的胭脂盒里。

自己在想什麼!楊柳陌,妳何時在意起這樣的虛榮了?他就算能顛覆妳的觀感,妳也要懂得將他的深情轉化為妳可以利用的工具,不可以有一絲沉溺啊!

否則,妳還能有多少勝算呢……

終究要離開的。她的手重新平穩地闔上胭脂盒,盡避眼底泄露了波動的情緒。

到時候,她會笑著把所有他給的東西一並退還。

男子遣退門眾,回到自己房里。

白楊莊與寒玉莊近來頻頻交好,想來密謀計畫已逐步成形。而他洗華莊,必然是兩莊聯手最大的目標。

這樣也好。男子嘴角一揚,拿出莊內機關布陣圖。柳陌啊柳陌,我不會讓妳繼續留在寒玉莊受委屈,很快的,妳會屬于我。

想起女子,他剛毅的臉孔不自覺地柔和許多。她的倩影自三年前起就與他魂夢相依,令他輾轉難忘。

那是他最落魄的時候,卻遇見此生最重要的人。

她侃侃而談的豐采讓他傾心,自信而黠慧的神情令他痴狂。而對于他這個陌生人的身分,他不說,她也就沒問。只知道他一個名字,程寰。

程寰。他要她只叫他的名字,塵寰。其它的事情並不重要,只要自己清楚便好。楊家的三小姐。離去的那日他默念著,對自己發誓,有一天會回來娶她。

一定會。

只是沒想到竟冒出了一個寒山碧。只要想起柳陌無奈的神情,他就想殺了那人。

他提筆構思。什麼三書六禮,什麼寒山碧,她想要的,不想要的,他都會成全。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敲門聲。洗塵寰抬起頭,將圖一掩。「進來。」

門很快打開,是一名年輕的紫衣女子。「四哥!」她急急走近,眼角眉梢有一股藏不住的憂慮。

「荷衣,是妳。」見到來人,他再次攤開草圖拿起筆。「何事這樣匆忙?」

「四哥,我听說你日前帶了莊內幾名高手去劫寒玉莊的花轎……」

「這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嗎?」洗塵寰不以為意的笑著,在圖上又落下幾筆。

「可是你卻沒告訴我你受傷了,而且是楊--」

「這沒什麼好說。」他淡淡打斷。

「沒什麼好說?」她急了!「你怎會讓她傷你?我不相信她有這個能耐……」

「她要做什麼我都隨她。」

「你--你瘋了……」卓荷衣看著他固執的面目,不敢置信。「人家都退了你的聘禮嫁給別人了,你還要等她?」

「那不是她願意的!」洗塵寰沉聲說。一抬眼,看著這個一路陪他走來的親妹妹一臉悲意,又軟下語氣,輕嘆一聲。「荷衣,妳等著看吧,再過不久,她會成為我的妻子、妳的四嫂。到時妳見了她,就會知道我的等待值得。」

那我的等待呢……卓荷衣默不作聲。她倔強地望著眼前的男子,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柔光,知道是為了那個女子,知道自己再多說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

「四哥……」良久,她頹然地垂下眼,掩去心中苦澀。「我只想要你保重。經過這麼多奪權紛爭,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洗塵寰聞言,略微收斂了眼中的思念,將目光移回眼前這個同父異母的七妹身上。「妳放心好了,與我為敵的人,我都不會輕易放過,所以妳擔心我的安危是多余的。沒有把柳陌帶回洗華莊,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這三年來,在手足之間搬演的奪權劇碼,早已經鋒利了他生存的斗志。

至于柳陌,思念她,期望擁有權勢、進而擁有她,則是支撐他到如今的向往。

卓荷衣慘然一笑,不想再听見楊柳陌的名字。「四哥,不說這個了,我來找你還有另外一件要緊事……」

「是妳決定要把姓氏改回來了嗎?」

听見荷衣說要緊事,洗塵寰第一個便想到這一件。自他繼位莊主之後,同樣的血脈里只剩他跟荷衣,他希望她將姓氏改回來,可是荷衣遲遲沒有答復。

卓荷衣搖頭。「卓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紀念,我不想把它抹滅掉。」

包重要的是,如果她也姓洗,那麼她就連最後那一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沒有了。

「既然妳堅持……那我也不再勉強妳。」

「四哥,我找你的原因倒不是因為這個。」荷衣從袖里取出一個青瓷瓶。「我帶了刀傷藥來,無論傷口是輕是重,你這麼放任著總是不好……」

「不必了。」洗塵寰拒絕得沒有絲毫猶豫,「別說這只是皮肉傷,就算是刺穿我的骨血皮肉,我也希望它能夠成痂,因為她早已經銘刻在我胸膛。」

「你--」竟為她這樣糟蹋自己!

荷衣心中既委屈又憤慨,幾乎無法遏止眼淚從眼眶中滾落下來,但她清楚知道這淚絕對不能掉,一掉,她會連此刻兄妹融洽的假象都失去。

這麼多年來都不曾宣之于口,就是害怕說破的後果,只會把跟他在一起的微弱幸福也輸掉,更何況是在知道四哥心中已經有了別的女子侵進的現在。

她只能夠躲藏,躲在同父異母的陰影背後一個人舌忝舐哀傷。

「總之,我把藥瓶留在這兒。我先回房了。」

頭也不能回地,一抹紫色影子從洗塵寰書房里倉皇褪了色,卻始終沒能引起他在兄妹情分之外,更多的關注。

秋陽跟夏暑一樣教人難耐。像柴木一般點著火苗便燃燒起來。

他知道……浮動的視野里女子勾魂攝魄的笑容在這情境之中有多麼不應當,但他的意識跟他的自主已經完全月兌節……他不想就這樣被掌握。可是在被主宰的過程中,他無法拒絕自己的身體像一支弓一樣,被她撩撥到極致,然後才領略純粹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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