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嘆,然後一笑。凡事可以一醉而淡然不理,而此時他不能分心。將來若有命,他……會積極地爭取舞沐衣!
風塵情事總無盡,笑看痴人在人間。忘塵的身影轉眼消失在山崖邊……
第六章
多日來的奔波,心情的壓抑不安已教她身心交瘁,舞沐衣終于睡了一個又沉又熟的長覺。朦朧恍惚中,她逐漸感覺到不尋常的震動。
迷糊地睜開眼,她困倦地又合上眼楮,忽地一愕,她整個人驚醒過來。
「啊?」驚呼了聲,她瞪大了眼,失去了平衡,一雙大手立刻環住她傾倒的身軀。
她驚愕地抬起頭看著那雙帶笑的黑眸。
她不是睡在客棧嗎?他們不是應該在馬車里嗎?怎麼只剩她和他共騎一匹駿馬,來到這……這是哪里?
放眼望去是一片干旱的曠野石地,寸草不生,凸石劣地。
「怎麼回事?」
舞沐衣左右巡望了空曠荒涼的無人之地,蜿蜒的小徑沿著斜峭的山陵坡地而行。
「這是哪里?」她將目光移到他臉上,露出不悅之色。「劍僮呢?馬車呢?你獨自把我帶到這荒地做什麼?」
「衣衣。」御蘭芳柔聲一笑。「你先別生氣,劍僮有事要辦先離開了,我們晚些時候再跟他會合。而且這里的路馬車無法走,只好騎馬過來了。看你難得睡好,我不忍心叫醒你,你不要生氣了。」
舞沐衣皺著眉。「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
「先歇會兒吧!」他答非所問。
馬匹攀越了高陵,來到一處矮樹叢地,一旁有小小的山泉,前方還有個更高的坡,御蘭芳似乎對此地相當熟悉。
他躍下馬,將她抱下馬,突地臉一白,扶住了馬匹才得以站穩。舞沐衣趕緊攙住他的手臂。
「你根本不能騎馬趕路的。」
他微微一笑。「沒事的。」
他牽著她的手往山泉邊走。舞沐衣沒有回避他,她不是接納他,而是怕他又一個不支昏倒了。
「我們已經在很高的位置了,這里泉水甘甜清澈,你洗把臉吧。上面的路更險,只能步行了。」
舞沐衣見他半跪于地,捧起水喝著,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她發現他似乎眉宇帶愁,那種愁,是極盡思情的牽念與傷懷。她對他要帶她去的地方,忍不住包好奇了。
烈陽炙人,崎嶇的石地寸步難行,舞沐衣被炙陽烤的有些昏眩,御蘭芳難得的沉默鎖眉,一路牽著她的手向上攀走。見他面色蒼白,額上布汗,舞沐衣真怕他會支撐不住,他悶聲不語,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御蘭芳忽然停下腳步,舞沐衣看著他。
「怎麼了?」
他淡淡一笑,為她拭去額上的細汗。
「還走的動嗎?」他柔聲問。
「我還怕你走不動呢!」
御蘭芳笑了。「是啊!我走不動了。」
舞沐衣睜大了眼。
不會吧?他們現在好像在半山腰上,上不去下不來,他重傷在身走不動了,那可怎麼辦?
她才想著,忽地驚呼了聲。御蘭芳在她來不及有反應時突地環抱住她的身子,提氣一躍,施展上乘輕功迅速躍上陡壁山崖。
雙雙落地之後,舞沐衣驚魂未甫,雙手還未從他胸前移開,就直接揪起了他的衣領怒吼。
「你不想要命了嗎?你內腑受創還提動真氣,你不想好起來了是不是?要不也麻煩你通知一聲,忽然施展輕功要嚇壞人嗎?」
他笑看她。此時的她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我只是想讓你快點看看這里……」他的聲音比平時更柔,卻微弱,他的臉色比方才還要慘白,依然微笑。
舞沐衣一愣,感覺風凜冽了些,揚起漫漫塵沙,帶領了她的視線往旁一望。
他們立在一處高崖之上,底下綿延不斷的黃土沙丘,居然是一望無際的蒼涼……
湛藍無雲的天,連著無邊無際的荒漠,烈日高掛天空,無情地煎烤這片枯黃的土地,卻感受不到熾熱的溫度,反之是一股淒寒、蕭瑟……
或許是她立于高崖之上,才感覺不到烈陽照映在沙漠上那絕情的摧殘;也或許是風的動蕩吹來漫天愁瑟的氣氛;更或許……是身邊的他身上那股淡雅的蘭香此時蒙罩了哀慟的憂愁,使她完全感受不到那炙熱,只感受到那寒冷……
她明白了……這里,是西域,他的故鄉……
「蘭公子……」抬頭看他,她心頭微微一震,他似乎沒出現過那樣悲戚的眼神,讓人望了足以心碎成片。
御蘭芳凝望著那片無垠荒漠,一手緊捂著胸口,風一吹,揚起他長發翻飛,他幾乎要站立不穩。舞沐衣立刻扶住了他,他剛才使用輕功,實在是太勉強了。
「我經常一個人來到這里……」御蘭芳望著山下低吟。「昔日西域皇朝……今日已呈黃土一片。昨日繁華仿佛在耳,如今只余荒漠塵煙……
他果然出身非凡。舞沐衣看見他觸景傷情,感同身受的心痛了起來。
「蠻邦侵略,皇族盡滅,我……」他抓緊了胸口,整個人半跪于地。
舞沐衣跟著跪扶住他的肩急道︰「你不要再說話了。」
「我實在不該一人獨活……為何蒼天留我……」他聲如泣血。
斑斑血跡滲出他唇角,看得舞沐衣心也慌、眼也紅了。
「蒼天既留你獨活必有旨意,你何苦自責。」舞沐衣聲帶哽咽,想到自己家毀人亡,她不也同他一般一直把這樣的苦痛壓抑在心底。然而他曾貴為皇室之軀,卻是國破族滅,流落異鄉,這樣的傷痛,如何輕易平之?
御蘭芳終于把眼光移向她。他的眼中柔情似水,望著她,他牽起一抹虛弱的微笑。「怎麼哭了……你從來不哭的……」
她是從來不哭,因為她太擅于隱藏,太慣于壓抑,很多情緒她總是以冷漠的眼神、刻薄的言語來掩飾。但此時,她看見他真情流露,觸動她心里太多不堪的回憶,仿佛同是天涯淪落人,仿佛深刻體會那分淒涼,她的眼淚無聲的落下,比這炙陽還要殘酷地灼傷他的眼楮。
真的只有在她面前……他不想虛偽,他不願為惡,但……
他心中愁苦椎心,他情何以堪。魔弦皇對他有救命之恩、栽培之情,他不能不仁不義,所以他奉魔皇之命手刃舞人鶴夫婦……弒親血仇,她若知情,怎可能原諒他?但……他真的無法自拔……無法自拔……
接受我……衣衣。
他捧起她的臉,顫抖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只要你一記允諾的眼神、一個接納的動作,我願意放棄一切……
但……就在他的唇幾乎要貼上她發顫的唇片之時,舞沫衣卻倉皇地回避,別過頭站起身,拭去眼淚背向著他。
他的心瞬間冷卻,他愁瑟的眼楮也滿溢心碎。江湖路真是不歸路?真的無法回頭嗎?為什麼……不願意給一點機會?
為什麼這樣猶豫害怕?為什麼……你這麼這麼的在乎另一個人?
「黃沙漫漫掩故圈,景物依稀駝鈴遠;樓台散盡狼煙息,獨余荒冢照殘陽……」
他的聲音,幽幽地飄蕩在這荒涼沙漠,風吹沙揚,盡是落寞。舞沐衣垂首望他,那剎那,她真的有一股想抱抱他的沖動,僅只是一個擁抱罷了,不需要有任何遐想與曖昧,純粹是同病相憐的相互安慰,單純的只是朋友間的互相扶持。
但,她終究沒有任何動作,因為她太清楚,他要的太多,而她……卻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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