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依然清澈,綠蔭依然蒼翠,只是遍地已尋不見昔日紅花女敕野。竹屋已毀,兩家簡樸的墳墓被盜了一墓。
舞沐衣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走向那片凌亂的墓地,剎那間她仿佛在他向來除了溫柔的笑意再沒有別種情緒的眼楮里,看見簇動的火花。
「倒霉的不只是沐人堂而已……」他冷笑了聲,拿起腰際間的酒壺啜了一口。
舞沐衣跑了過來,秀眉緊蹙。「這是怎麼回事?」
忘塵還是笑,又喝了一口。「就是你看見的.房子毀了.墓被盜了.人不見了。」
「這是寒焰住的地方?」舞沐衣十分驚訝,沒想到可怕的魑暗谷內別有洞天。
忘塵沒有回答她,他緩緩移到另一個完好的墓前,眼若柔水……
「水月是誰?」舞沐衣看見墓碑上的名字。
「麼妹。」他簡短回道。
「那這又是誰?」她指的是被盜之墓。
「二弟。」
盡避他不露聲色,舞沐衣卻感覺得到他的惆悵,太惆悵了,連他喃喃說出結拜兄弟冉煙的名字都像要恍惚起來。
「為什麼冉煙的墓被盜走,水月的就安然無損?」
那當然,「他們」的任務只有將少主的尸骨帶回去而已。忘塵淺淺一笑,緩緩走向一旁的溪流。
「太復雜了,有機會再解釋給你听。」
舞沐衣皺眉。他是在嫌她笨嗎?豈有此理!急急追上他向前的腳步,她還來不及開口,又听見他喃喃自語。
「魑暗谷已非禁地,寒月軒也毀,冉煙已死的消息讓他知道,武林危矣……」
舞沐衣完全不明白他在自言自語些什麼,但她直覺猜測,沐人堂與寒月軒之毀必出于同一人或組織,而且,忘塵一定知道。
她才要開口,忘塵又說話了。帶著一分醺然醉意與淡笑,他回過頭,目光卻越過了她。
「魑暗谷是武林的禁區,也是觀光盛地呢!難怪寒焰不堪其擾。」
舞沐衣倏地轉過身去,隨即錯愕的一愣。若說忘塵之貌足以讓人忘情,那麼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清俊男子,便有足以奪人生息之容。
渾然天成的貴族氣質讓一身華服的他仿若皇室子弟而不落庸俗,眼眉間的雍容貴氣而不高傲,勾在唇邊那抹神采瀟灑而不失輕佻、男子的俊美帶正帶邪,謙中帶傲,傲中有野。他身後緊緊跟隨著一名白衣劍僮,亦步亦趨,恭卑有禮,更顯示著他這名主人的不俗。
忘塵依然掛著從容的笑,迎接這名來歷不明的「觀光客」。
男子表情略顯驚愕,他眼眉一挑,啟口︰「沒想到中原武林傳聞的魑暗谷內有玄機。」
他的穿著打扮與說話腔調,的確不似中原之人。
「公子也是慕名而來?」忘塵笑道。
男子漾開一抹俊逸的笑,作揖禮道︰「在下遠自西域而來,早己听聞中原人文武術博大精深,謂為傳奇,如今有幸來中原一游,特來一開眼界。」
收回禮,羽扇搖,他的目光移向一旁的舞沐衣。美麗的女子他閱之無數,但眼前這名絕色佳人,竟一眼就足以教他驚艷。
當他這麼坦蕩直接地注視著她時,舞沐衣有種難以喘息的窒息感,不知是他的眼神太邪魅,還是他身上散發的高雅蘭花馨香太眩惑?舞沐衣盡避清傲依然,卻禁不住他目不轉楮的注視而別過了頭。
這種眼神誰招架得住呀!忘塵一笑。
「請問尊駕大名?」
男子這才將膠著在舞沐衣身上的目光移向他,沒有絲毫慌亂,他一派優雅地回道︰「在下御蘭芳,不知這位見台如何稱呼?」
御蘭芳?中原武林果然沒听說過這號人物!此人談吐氣質皆不俗,盡避看似貴族富少,但忘塵一眼就可看出他絕非等閑之輩。
「忘塵。」他簡短回道。
御蘭芳似乎果真像個外來客,不明白忘塵二字所帶來的震撼與影響力似的,還是那般從容高雅。
「有緣與忘塵公子結識,是在下之幸。不知這位姑娘又如何稱呼?」
舞沐衣一怔,輕蹙秀眉,心想︰干嘛扯到我身上?!
「她啊!」忘塵爽朗一笑。「咱們也是萍水相逢啊!想知道她的名字可得看她願不願意告訴你呢!」
舞沐衣立刻抬頭瞪了他一眼,冷聲回道︰「中原武林正道首屈一指的精神領袖多情劍忘塵公子,何時變得這般油嘴滑舌了?哦!我忘了你提醒過我,江湖人雲亦雲,傳說跟現實可是有差距的。」刻薄地說他一頓,她立刻換上笑臉迎向御蘭芳。「蘭公子,舞沐衣有禮了。」
忘塵還是好脾氣地笑著。他就知道,她那張嘴真的夠利的了。
御蘭芳滿溢笑意的黑亮眸子,有著直率而坦蕩的熱情。舞沐衣頗不適應地收回笑臉別過頭去,心里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直撲胸口。
「在下與舞姑娘尚有要事,它日有緣,必與蘭公子把酒言歡。」忘塵謙和有禮地說,硬是把御蘭芳膠著在她身上的眼光拉回來。
「是在下唐突。」御蘭芳回道。「忘塵公子、舞姑娘,後會有期了。」
留下意味深長的一眼,御蘭芳帶著劍僮翩然而去,空氣中仿佛還殘留一股淡雅的蘭香,清風一吹,陶醉了青山碧水……
忘塵望向失神的舞沐衣。她若回頭看他一眼,便會發現失去笑容的忘塵此時用著何等復雜的眼神注視著她,可惜,那陣陣迷眩的蘭香,似乎也慢慢將她的思緒卷走。而她的恍然失神,居然教他心頭酸澀……
「走吧!」忘塵的聲音仿若輕嘆。
「去哪里?」
「去……」他故作神秘地一笑。「寒焰和裳兒到處找我們,我們就去他們找得到的地方嘍!」
什麼跟什麼啊?舞沐衣不知道他又要搞什麼玄機。現在連無情刀的棲身地也尋不著裳兒的下落,看來她不得不跟著他好方便找人了。
裳兒……她一心掛念著妹妹的安危,緩步至壞毀的墓前。裳兒那魯莽的性子闖蕩江湖,似乎經歷不少際遇,她明白她只要開口問、忘塵一定都會告訴她,但,她已對武林死了心,實在不想踫觸江湖血腥,然而,她逐漸意識到,不是她想避,就永遠避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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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寒月軒,穿過魑暗谷,忘塵一路沉默,若有所思。就在他們踏出那片漫漫霧林時,迎面而來一道急促的身影,一見他們,來者立刻驚喜地直奔過來。
「忘塵哥!」青衣劍少喜出望外地喊著。
舞沐衣狐疑地盯著他們看。
「殘心?」水月的弟弟。當年為調查姐姐的真正死因而身入虎穴潛伏在魔門陣。忘塵多年來對魔門陣明察暗訪,水殘心倒是提供不少情報。
「何事焦急?」忘塵見他行色匆匆,心浮氣躁的。
水殘心被他一問又急了起來。
「魔弦皇知道冉煙少主已死,怒不可遏,我不知道他怎麼查出冉煙葬在魑暗谷,總之他已下令對武林萬教宣戰,並揚言除去無情刀多情劍。」
忘塵細細思考。魔弦皇要知道冉煙的下落不難,魔門陣人多勢眾,細作遍布武林,加上冉煙是他唯一傳人,但冉煙卻對魔門陣的霸業無動于衷而選擇獨步江湖,魔弦皇必會派人探之。
「我找不到你們的下落,想來魑暗谷踫踫運氣,沒想到沒遇到寒焰。卻遇到你,我必須快來通知你們,魔弦皇近年來雖與正道聯盟達成互不侵犯的口頭共識,但冉煙的死給他太大的刺激,他會使出極端的報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