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來的確是仙風道骨,可一個外表俊逸絕倫,年輕卻又帶著深穩的內斂世故的白衣青年也能稱得上仙人的話,他不是駐顏有術,就是一則傳奇。
只不過冷傲如舞沐衣,盡避眼前的「絕世仙人」如何令她震愕甚至印象深刻,她的表情沒有變過一分,有的話也僅是眼神掩不過的驚異。
但僅僅是一絲眼色,也足以讓忘塵動容。
「姑娘欲前往落梅鎮?」
她去哪里好像不關他的事吧?舞沐衣淺淺一笑,回道︰「忘塵公子身系武林安危,我一介平民女子不勞公子費心了。」
她對武林人似乎懷有明顯的抗拒與排斥。忘塵依然掛著優雅從容的微笑。
「姑娘氣質不俗,想必出身非凡世家。」
舞沐衣失去耐心了,她秀眉一挑,瑩亮的美眸有一分挑釁的傲氣。
「忘塵公子,感謝你的贊美與關心,您是武林支柱、精神領袖、正義化身,小女子是非凡抑或平凡,實在微不足道。」
好一張利嘴,他說一句她回了一串。忘塵笑道︰「姑娘既然明白在份,想必對武林事也略知一二。」
「我沒興趣。」一句話直接道出她的不耐。
呵!忘塵一笑。既然人家姑娘都明顯回絕了他的「搭訕」,他忘塵可不是不識臉色之徒。
久久不聞其聲,舞沐衣緩緩回過頭,卻不見那道飄飄白影。她秀眉輕蹙。
沒听見他的腳步聲,也察覺不出船身有意外的異動,眼看落梅鎮就在眼前,他不會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吧?!
傳說中的忘塵公子是神秘莫測、行蹤成謎的,為何在此處與他萍水相逢?
哎,既是萍水相逢,就無需有任何揣測。不過,他真的是多情劍忘塵嗎?
她漠然地將目光投向前方的市集。其實……他是誰一點都不重要,一點也不……
船靠岸,舞沐衣起身拿了一錠銀子給船夫,船夫卻晃著腦袋。
「不用了,姑娘。」
「不用?」她眼後一挑。「你當我是坐霸王船的人嗎?」
船夫一慌,急忙搖手。「不,不是,公子說不用就不用了。」
鮑子?舞沐衣看向那扇垂落的簾幕,突地冷冷一笑。
「那幫我多謝那位好管閑事的公子嘍!這點小錢我還不需要人施舍呢!」
船夫呆愣地望著她柔美地微笑著,將銀子放進他手里,那種純麗卻埋伏危險氣息的笑靨,竟讓大半輩子都在搖船的船夫感覺到暈船似的昏眩。
「你收下吧!在外討生活總是辛苦。」
直到她翩然離去,船身輕晃,失神的船夫才猛地回過神來,別過頭望著從簾幕內走出來、笑意深沉的忘塵。
倔傲不羈的奇女子,這般冷,這般倔,這般美麗聰慧,教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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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人堂居然成了廢墟一座!舞沐衣佇立在荒廢的家門前,一張冰寒的玉容沒有表情,心中卻是翻騰絞痛。怎麼回事?沐人堂怎會無端損毀?
舞沐衣沖進內室,確定整座沐人堂真被燒的慘不忍睹。就算舞沐衣再冷靜再沉穩,也控制不了心跳的狂亂,雙腿不禁發顫。
她緊閉上眼楮,緩緩吐納,強自鎮定胸口的惶亂,再次睜開眼眸,在一片荒園中尋覓舞沐裳的下落。
沐人堂為何付之一炬?她實在不得其解。這麼多年來,她不問江湖世事,不理武林動蕩,就連至親血仇她都可以不復追究,圖的只是一個安穩生活,求的只是一個平凡人生。
幾年來她安分守己的做大夫救人,江湖如何變遷、人人對她如何尊崇都與她無關。為何沐人堂會毀于一旦?難道是舞沐裳離家出走的這段時日出了什麼事?
她心頭一緊,連忙跑了出去,到鄰舍詢問肇事原因。
「好像幾天前半夜里,就忽然起了大火。」
「沒看見是誰放的火呀?」’
「啊,裳姑娘前兩天有回來過,不過又失去蹤影了。」
問不出個所以然,舞沐衣道了謝又匆匆回到沐人堂,倒是引來鄰居又好奇地圍觀。
裳兒回來過,她一定是找不到我又四處尋我去了。
忍不住焦急,她一回身,那道翩然白影就這麼不經意地竄人她略顯驚愕的美眸,是忘塵公子。
「你是玉女神醫舞沐衣。」每當他一開口,空氣中總有醉意,似有笑意。
舞沐衣冷眼以對。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重要到讓多情劍忘塵公子這般關愛,她是誰對他而言應該無關緊要吧!她現在無心與任何人交談,她一心只掛念著舞沐裳。
就在她轉身欲離之際,忘塵柔緩的嗓音又傳來。
「裳姑娘安然無恙。」
舞沐衣一愣,冷冷望他。
「你知道她的下落?」
「不知道。」他笑道。
「你……」舞沐衣美目一瞪,他是在唬弄她嗎?
「我和她分頭找尋你的行蹤。」」
舞沐衣可不是好哄騙的小女娃。她隨即恢復了從容,睨視著始終帶笑的他。
「忘塵公子,我不知道咱們姐妹倆有何能耐勞動公子您費心,裳兒單純無邪,不經世事,怎麼可能與公子您相識呢!」
忘塵一笑。「裳姑娘藝高膽大,聰明伶俐,雖然初出江湖,卻是際遇不俗。」
舞沐衣蹩起眉宇,見他幽然地巡望了殘毀的沐人堂一圈,仿若輕嘆。
「沐人堂遭此橫禍真教人惋惜。舞氏代代神醫,救人無數,如今毀之一炬,是蒼生之禍……」
舞沐衣凝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忘塵在江湖上的名聲如雷,然而他的手法不極端更不噬血,他宅心仁慈。他崇和憂民,他身上毫無一絲江湖人的氣息,卻添江湖人少有的出塵氣質。他在這人世紅塵恍若清蓮,肩上卻又擔起武林和平的使命,眼中看盡世態,心思翱翔天地,卻又掙不開俗事牽絆。
舞沐衣在他身上,看見極端的矛盾,掙扎于擺月兌塵事又月兌不開生靈憂苦的矛盾。
忘情天地間,白衣不染塵……然而,身在天地豈能忘情?
塵埃染身又如何著白衣?若真能忘塵,他的眉宇間不會有這般蒼涼的醉意。
「裳兒給您添麻煩了?」
忘塵淡淡一笑,回過身望著她。「添麻煩的不是我。」
「我必須找到她。」
「找到又如何?」
舞沐衣一頓。
「裳姑娘非籠中鳥,她的人生需要靠自己的雙足去走,神醫亦是。」
舞沐衣心頭微震,她緩緩別過頭回避了他犀利的黑眸。忘塵之神秘就在于他那雙透視一切的雙眸,在于他高深莫測的武藝,在于他甚少動用的多情劍,在于他令人怯畏的超群智慧……
「不要再稱我神醫了,舞沐衣受之不起。」
「俠醫舞人鶴唯一傳人,神醫之名非姑娘莫屬。」
「我只是個大夫,如此盛名只會成為我肩頭之費。」
忘塵只是淡然一笑,緩步至毀損的窗台前,望著春陽暖暖,映在這一片殘骸瓦礫中。竟添一分悲愴的淒涼。
「多少人窮其一生只求功名,然而有人盛名遠播,卻視為枷鎖,矛盾。」
「是矛盾。忘塵公子游走江湖,濟弱扶傾,求的又是什麼?」
「無所求。」
「凡人皆有所求。」舞沐衣回道。
他別過頭,臉上笑意襯著背後暖陽,在他清逸的臉龐映幻成一道璀璨的光影,剎那間幾乎迷幻了她的視覺,她沒由來的一陣耳熱,不禁輕蹙黛眉,對自己莫名的反應感到更加心慌。
「是的,我忘塵只是一介凡人,世人抬舉予以佳評,忘塵其實受之有愧。」
「你的謙虛毫無說服力。」
他又笑了,笑起來比陽光更令人舒坦。
「玉女神醫果真與眾不同。」
「有何不同?我只是一般女子,你我萍水相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