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真的很恨她的怪脾氣,但自從認識了你、認識你的家人,我開始學會包容。」
「你這麼說,我反而難堪。」
他柔柔一笑,拭去她頰上的淚痕。
「詩晴,你在一個很完整、很幸福的環境中長大,而你大哥也無私地把這樣的幸福分享給周遭每一個不幸的人。我想我長久以來無法給翊芸安全感,因為我的環境也不夠完整,我們以為一起努力可以彌補過去的缺,卻發現兩個不完整的人在一起,那缺口更大。我相信大哥能為翊芸帶來她未曾感受過的溫暖,或許大哥自己並不清楚,表面上他倆個性也相差甚遠,但也許互補之下,才能填補彼此看不見的缺陷。」
詩晴靜靜地消化他的話,她感動地靠在他胸前,無奈地一嘆。
「為什麼呢?愛情這麼復雜……」
「愛情很簡單,愛了就陷下去了,是環境太復雜,人的性情太復雜,而你和大哥一樣,擁有一顆很純淨的心。」
「所以顯得無知和愚蠢︰!」
「不,所以顯得善良和可貴。」他撫著她的秀發,在她發梢印下一吻。
「我現在好亂……」
「我也很亂……」
「可是你還能這麼冷靜分析這些事給我听。」
「我只是不希望將來萬一有一天她真的變成你的大嫂,而你心中對她有成見在。」
她仰起頭,深切而感動地望著他。
「你這麼好,真不懂她怎麼舍得放棄你?」
「沒什麼好不好的,小琦也很好啊,所以你就明白了,都是愛情搞的鬼。」
「我能為大哥做什麼呢?」她憂憂地說。
「讓他冷靜,別去煩他就好。」
「原來今天是她生日,難怪昨晚大哥神秘兮兮地問我女孩子收到什麼禮物最開心。」她真的好心疼大哥。
「希望翊芸能明白他的真心。」他摟緊了她往回走。
「明白了又如何?」
「明白了,她就不會輕易罷手。」
「可是……」
「沒有可是,她是個獨佔欲特強的人。」
第八章
賈詩文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里,呆坐在床上,看著桌上的水晶球。
好漂亮、好可愛的小海豚,卻好孤獨地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飄浮。它是假的,翊芸卻是真的,像這只被框在水晶球的海豚一樣美麗又孤獨。
是不是他的錯?是不是他做得不夠好?要不她怎麼會那麼生氣?怎麼會說出那麼殘忍的話?還是……她對範家偉還念念不忘?是自己沒有能力博得她全心的信賴,是自己付出得不夠透徹嗎?怎麼……他更懵懂了,他承諾不會讓她失去他的,然而此時……他卻絕望地感覺到他要失去她了……
敲門聲響起,他好煩,不想說話,不想見人。敲門聲持續,他只好起身開門,一臉陰霾。
「女乃女乃……」
「我腰酸,幫我槌槌背。」女乃女乃一雙明眸依然銳利地盯著他。
他扶著女乃女乃到他床上,坐在她身後輕輕幫她槌背。
「失戀了?」女乃女乃一語就正中要害,他覺得心一陣刺痛,卻搖了搖頭。
「沒有……」
「沒失戀表情比失戀還慘。」女乃女乃居然笑他。
「女乃女乃……」他無助地望著她。「女乃女乃,你跟爺爺怎麼認識的?」
他喜歡听女乃女乃說故事。一個八十歲的老人,她的一生就像一個傳奇,女乃女乃總喜歡夸大其辭,胡謅瞎辦,沒人知道她說的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但真假也不重要了,女乃女乃的故事總能發人省思。
女乃女乃呵呵笑起來了。
「你爺啊!是我倒追他的。」
賈詩文微愣。這和他小時候听她吹噓爺愛她是多麼至死不渝有些出入。
「當年你女乃女乃我可是艷名遠播的眷村之花呢!你爺是個書呆,他喜歡我哪敢明追,這個人空有瀟灑的外表,膽子比老鼠還小,還得我放段點醒他那顆魯鈍的死腦袋他才清醒。」
「在那個年代,女乃女乃你的確很勇敢……」他輕聲回道。
「愛情就是愛情,分什麼年代,自古多少君主舍江山愛美人,後代就說是紅顏禍水,他們懂什麼?真正愛一個人,權利地位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是帝王之軀也會對愛情屈膝求饒。」
「愛到自己都可以不要,是很難得。」他輕嘆。
「不是不要自尊,是一種包容。」女乃女乃看著他。
「包容……」
「相愛的人互相包容,但也要兩廂情願哪!單方面的包容,叫做縱容。」
他沉靜了一會,眼神有一抹痛楚。
「我太縱容她了嗎?女乃女乃。」
「我又不了解她。」女乃女乃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想……也許是她根本沒有愛過我……」他十分沮喪。
「鐵石心腸的女人才不會愛上你呢!」她笑道。
「女乃女乃……」
「嗯……看來對方是個性格剛烈的女子,跟我當年有得比啊。」
「可是不一樣,女乃女乃愛著爺,所以願意放段倒追。」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回頭倒追你?」
賈詩文像個無助的小孩。他一點信心都沒有。
「不會的,她太驕傲了。」
「哼嗯,」女乃女乃似乎不以為然。「那就該殺殺她的銳氣。」
「女乃女乃,我不想傷害她!」他急道,被女乃女乃白了一眼。
「我有叫你傷害她嗎?你比你爺還笨。」
對愛情,他本來就不夠精明。他更消沉了。
听見開門聲,女乃女乃就起身了。
「一定是小晴回來了,我要叫她帶我去阿開那吃面,要不要幫你帶一碗回來?」
他搖搖頭。現在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地思考,到底他能給翊芸什麼幫助、他能挽回什麼……
「大哥……」進門來的是範家偉。
「家偉……」
「詩晴陪女乃女乃出去了。」
他坐近他,兩人移坐到一旁的矮沙發。
「我想是我的錯……」範家偉開口。
「怎麼會,不關你的事。」是一切太巧合,太無奈。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變,但今天看了,她真的一點也沒改……」範家偉語重心長。
「改了,就不是她了……」
「說的也是。」範家偉淡淡一笑。談起了往事,像是昨天才發生一般清晰。「我認識她的時候,在台中……」
台中?賈詩文微怔。
「她當時在紅茶店打工,我已經注意她很久了,我認識那里的一個大姐,听說她剛考上台北的大學,正要跟老板辭職,老板很喜歡她,想留下她,還要升她當店長,你知道當時我听見她多麼驚人地回答什麼話嗎?」
他很想知道。
範家偉笑道︰
「她說,當一個泡沫紅茶店的店長有什麼前途?」
這的確是她會說的話。
「老板氣壞了,我看見他把她拉到一旁說,到台北念書以後賺的錢也未必比這里多,她想要的話,他整家店都可以給她。」
「她不會要人家的施舍的。」
「沒錯,她冷冷地回答,他如果真喜歡她,大可以放棄這里跟她上北上發展。」
賈詩文一笑,範家偉也笑了。
「我就是欣賞她的傲氣。跟她認識後,一起回到台北,她白天上班、晚上上課,而我一個剛退伍的年輕人,不斷換工作,內心里其實很矛盾,我覺得我配不上她。直到進入這家銀行,工作穩定了,而她的職位也愈升愈高,她主動提出同居,我們就住在一起了。」
「你對她過去的事都不知道嗎?」賈詩文不太敢相信。
範家偉自嘲似的一笑。
「她不會讓我知道的。後來我才發現,她一向只顧自己的感受,和我談戀愛,我卻像她的附屬品,她不會理會我的工作,她只在乎她的工作做得夠不夠好。」
「這樣你們還算交往?」
「其實我們分分合合好多次,一直沒分成的原因是,我發現她除了我,沒別的朋友,我放不下她,我明知她一個人也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但我狠不下心來,至少她很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