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文……」她已經叫他五次有了。
他呆望著窗外,思緒卻不知道飄向何方。
神秘莫測的翊芸,就這麼一個多禮拜不跟他聯絡,狠狠將他這個「朋友」隔離在她的冰封世界之外。他真的懷疑,她是不是沒有朋友,否則怎麼會一個人半夜跑出去淋雨,生病了也沒人照顧,失戀了也獨自哭泣?她的家人呢?同事呢?總之,他掛心她,他不放心她……
「詩文。」鐘琦終于忍不住伸出手將他的臉扳向自己。
這是入夜後一處優靜的餐館,鐘琦下課後特地到他公司等他下班後一起用晚餐,誰知道平時多話的他今天卻出奇的沉默,連心都沒放在她身上。
「怎麼了?」
「是你怎麼了?」她深深望他。「下午看你在公司,也很不專心……」她語氣柔和,體貼地問︰「你是不是不舒服?還是心里有事?」
「我?」他搖搖頭。「沒有啊。」
她的眼神一沉,輕嘆道︰
「詩文,我希望你有事都能跟我分享,不要放在心上。」
「我真的沒事。」
「可是,你以前不會這樣……」她說得有點委屈。
他不解。
「我有怎樣嗎?」
「你不覺得你變了?」
他的表情告訴她,他的確不覺得。她這個男朋友天生少根筋她是知道的,但,一向樂天開朗的他絕不會出現這陣子般的失常。他的失常……令她不安。
「詩文……」她垂下了頭。「你老實說……上次那個女孩……到底是誰?」
他輕輕蹙眉,不明白她指的是誰。
「誰?」
「翊芸……上次在公園昏倒那個女孩。」她抬起頭看他,他瞬間變換的眼神卻刺痛了她的心。他自己絕對沒有察覺,當她說出這個名字時,他的眼楮幾乎在瞬間就發了光。
「她?我跟你說過了,她是一個朋友。」
他心虛,她听得出來。她知道在銀行、在朋友.甚至在鄰居山都有很多女人喜歡他,但她從不以為意,她知道他不是那種見蜜就沾的男人,但為何那名陌生的女子,卻讓她如此恐懼?
「你是不是……喜歡她?」
她的問題讓他嚇了一大跳,慌忙地叫道︰
「小……小琦,你不要胡思亂想,不可能的……」
他還是心虛,她總這麼覺得。
「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賈詩文有些為難,他的遲疑讓她備感心酸。他還是據實地告訴了她,當然,他沒說她失戀那晚的經過。
「你不覺得……對一個初識的朋友,你實在對人家太好了?」
賈詩文似乎也很煩惱。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她很可憐……」
可憐?鐘琦真不知道該如何說他。
「她那麼有能力,怎會可憐?」
「我不是指她的工作還是地位,只是……覺得她的內心可憐,像她那種人應該是眾星拱月,可是她卻孤伶伶的一個人。她拒絕別人的關心,不管她在事業上多成功,沒有人可以分享又有什麼意義?以她的聰明機智,她可以交到很多朋友的,可是事實卻非如此,再怎麼說她都只是個女人,她——」
「詩文。」她打斷了他。他居然可以在沉默了一整晚後,一提起她就喋喋不休,這教她怎麼相信他只是單純地把她當朋友看待?
「小琦?」他怔怔地看見她眼中出現些微的不耐與淺淺的怒氣。
「可不可以不要談她了?」她輕蹙眉宇。
「喔……好。」
不談她,氣氛就僵了,兩人就沒有話題了,不知道可以談些什麼了。鐘琦的心痛了……怎麼這麼快,她就覺得他跟她有距離了?她覺得好悲哀。
「小琦,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她無法克制自己的語氣帶著怒意,讓他更加愧疚。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關心你?」
她沒說話,事實上他對她夠好了,她獨自北上教書,他和他的家人都照顧得她無微不至,也曾數次陪她回南部老家探視雙親。他這個人,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
「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對你不夠好?是不是常忽略你的心情?我不知道別的男人是怎麼對待女朋友的,但是……」他愈說愈輕,想到了翊芸吻他的時候,他又說不了話了,他一直覺得對不起鐘琦。
「詩文……」她突然開口,深情地看著他的眼楮。「我們……要不要結婚?」
這次他真的嚇到了,睜大了眼楮看著她。
這種事,由女方開口本來就夠難為情的了,她低下了頭,是羞澀,也是倉皇。
「要不……也可以先訂婚,我都已經二十八歲了……」
結婚?訂婚?他真的沒想過,就算和她感情細膩平穩,他也沒想過這麼早就要踏入結婚禮堂,他真的想都沒想過。
等不到他的回應,她十分心碎。
「小琦……」他終于開口了,她卻不敢抬頭,她竟害怕听他的答案。
「我覺得……」他第一次覺得有口難言。鐘琦心如刀割。「我們才交往半年……」
她明白了。倏地抬起頭,她不想听見太明白的回答。硬是擠出一個十分失敗的微笑,她尷尬地啟口︰
「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你別放在心上。」
「小琦……」
「走吧,我想回家了。」
他們之間無形的距離已經形成,彼此都無奈。他是應該對她的感情負責的,但,結婚……真的太早……
送鐘琦回家後,賈詩文覺得心煩,他的手不自覺地轉動方向盤,又一次……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來到戴翊芸家樓下。
三樓的燈是暗的,是她習慣不開燈?還是她根本沒回家?擔心她又有什麼用?她拒絕了他這個朋友的關心,也許根本忘了那一吻,忘了他這個人。
他……是不是應該停止對她的過度關切?是不是該像她一樣……也忘了她?不可思議!他怎麼會對一個什麼都不了解的女人產生如此劇烈的心情起伏?他又怎麼允許自己有了小琦後還掛念著另一個女人?這對他來說是不可以的,是犯了錯、是荒唐、是不負責任的……
頹然地將車頭一轉。他想……他會努力忘了她……
然而他卻沒注意到,身後停了一輛黃色的計程車,在他離去後下車抬頭凝望這棟陌生公寓的女子,是神情哀愁的鐘琦……
戴翊芸的確沒有回家,自從和範家偉分手,她幾乎夜夜加班,用龐大的工作量來麻痹自己。
沒有人知道她失戀,沒有人察覺她心碎,更不會有人知道她在夜深人靜寬敞無人的辦公室中,開著電腦、泡杯咖啡、點一根煙,恍惚失神中想的都是賈詩文的影子……
到底她這樣賣命工作,賺這麼多錢,卻賠上了時間與愛情,為的是什麼?年輕的她只為了爭一口氣,只為了證明男人的成就女人也可以做得到;現在的她卻感到空虛疲乏得可以。
賈詩文所擁有的,她都沒有;她不想擾亂他平靜的生活,即使她不知道她早已顛覆了他的思緒。
或許她害怕人群,她可以在上百人面前演講開會,但她就是無法突破心防接觸人群,然而賈詩文不同,她一眼就看出他是屬于群眾的。
她更不允許自己這麼快就墜入情網。她對愛情忠實,沒做過對不起範家偉的事,但如今她的愛情已沒了,她甚至想放縱自己……她告訴自己,沒有了愛情,她還是可以活得比別人更出色,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只是個寂寞的都會女子,連墮落的機會也沒有……
在她倚窗啜著已涼的咖啡時,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她微怔,回過頭去,是總經理陳鈞。
「真的是你每天都加班到這麼晚?」他迎著笑臉朝她走來。總經理是公司出名的好好先生,為這公司打拼了七年,聲望名譽一直很好,也很提拔她;已過中年的他已有些富態,他的夫人是公司總裁的二小姐,生了三個兒女都送到國外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