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潛意識里,他仿佛對小琦涌現一份愧疚,那是別的女人接近他時他不曾有過的感覺,很微妙、很奇異,他說不上來……
呆望著車上的行動電話,他的直覺卻告訴他,她不可能主動打電話給他,向他要電話,就像初見面的人交換名片的舉動而已,沒有別的遐想……
餅了三天分房而睡、同處屋檐之下卻宛如陌生人的痛苦生活,戴翊芸即使白日的工作表現仍不失平常,卻每每回到家就痛不堪言。
範家偉夜夜晚歸,不曾開口再跟她說一句話,兩人的關系降至冰點。一個禮拜了,他終于有了動作。
戴翊芸一打開門就愣住了,客廳已擺了三大箱行李;除了他的衣物,他什麼也不帶走。
「家偉!」她沖進臥房。睜大眼看見範家偉正把一疊鈔票放在梳粕抬上,轉身正要出門。
「那是這個月的房租。」他只淺淺地說,繞過她的身子到大廳提行李。
戴翊芸有了短暫的缺氧狀態,她倏地回神又追了出去,抓住了他的手臂,倉皇叫道︰
「你真的要走了?」
原來,她一直以為他只是跟她嘔氣,所以她還能忍耐、還能專心工作、還能跟他硬撐看誰先低頭向對方道歉,原來,他去意已決,而她還傻傻地等著他回心轉意
「翊芸。」他輕輕移開她的手,口氣平和,眼神柔軟。「我希望好聚好散,我們還是朋友。」
他在說笑話嗎?她渾身狂顫,瞪大了眼。
他還是那般平靜,甚至溫柔。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套房,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把地址留給你。」
「不用!」她想也沒想就一吼,讓他濃眉一緊。「要分就分得徹底,我不要藕斷絲連,你走好了!最好永遠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她轉過身背著他怒吼,不願讓他看見自己氣紅了眼眶。
原來他是還有些顧忌的,此時他卻深覺這樣的決定是對的,他總算可以走得心安理得了。
「翊芸,我沒有背叛你。我希望你明白,我們之間的結束,全是你造成的——」他留下最後一句話,也瞬間將她的心撕裂成片。
「踫」地一聲,關門聲響!
他真的走了……她終于控制不住哭了,跌坐在地上,伏在沙發上哭得不能自己。
她造成什麼?她做錯什麼?她不曾回應他人的追求,她全心全意地當他的女朋友,怎麼他會退縮?怎麼他選擇了一刀兩斷?她完全無法理解。
五年,太長久了,她如何面對往後一個人的生活?她完全慌了……
她不知哭了多久,全身的力氣都沒了,她的手機此時鈴聲大響,把她散煩的精神拉回無助的現實來。
她不想接,但想到可能是家偉,她又瘋了似的翻著皮包拿出電話。
「啊……對不起,是不是吵到你了?」對方的聲音,是陌生的、熟悉的、溫暖的、傻氣的……是賈詩文。
她握著手機的手在發抖,感覺已干的眼眶又要泛濕,在听見他的聲音之後……
「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我是賈詩文。喂?你還在嗎?你在忙吧?對不起,那我不打擾你了。」還是那麼多話、那麼多禮、那麼叫她……感動。
「等一下。」她叫住了他。也不知怎的,她想見他一面︰「你現在有空嗎..」
「啊?」換他傻了一下。
「陪陪我好嗎?」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脆弱得不像自己。她只想找個人陪,誰都好,但她悲哀地發現,她沒有朋友。
「好……」他傻傻地回道。可以想象,他一定又臉紅了。「我……我現在在你家樓下……」
「那你上來,我幫你開門,三樓。」
賈詩文愣住了!這……不太好吧?可以嗎?會不會太……哎呀,他只是幫經理送了份文件給客戶,正好在這附近,就順道來了,順便撥了通電話給她,順便……啊!他絕沒有別的意思啊!
可是……她的聲音听起來好像不太對勁哪,她既然信得過他,他又在尷尬個什麼勁?
戴翊芸開了門,回到沙發上呆坐。他們根本不算熟識的朋友,她就這麼讓他進家門嗎?但她總覺得他是安全的。對,他說過他有女朋友了,還有個和諧的大家庭,他的確是很安全的朋友,至少……他正直得早早就把她當朋友了。
他不是就在樓下嗎?怎麼這麼慢?正想著,她被腳步聲引了去,就見賈詩文紅著臉,佇立在門口不敢放肆入內,手里還捧著一籃水果,肯定是剛才臨時跑去買的「見面禮」
呵!怎麼會有這麼蠢……蠢得這麼可愛的人呢?他就是這麼不可思議,每每看見他就不自覺地忘了之前的痛。她起身,把渾身不自在的他拉了進來,關上門。
「隨便坐,別拘束。」
賈詩文隨她坐上沙發,把水果籃擺在桌上。
「這給你。」
「干嘛這麼客氣。」她的回應有點冷。看得出來,她似乎心情很差,似乎才剛哭過,她的眼眶還是紅的,甚至悶悶地掏出煙盒點了一根煙。
此舉讓賈詩文瞠大了眼,當她噴出一口白煙時,他那干淨得仿佛不受絲毫污染的肺就不堪刺激地惹得他咳嗽連連。
「抱歉,我心情煩。」她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真不敢相信,這世界還有二十八歲不會抽煙的男人。」
賈詩文有點窘。
「你在笑我?」
「是笑你,但不是嘲笑。」她說話很有意思。
「我不是不會抽,是不喜歡那味道。」
「你不喜歡?那我熄掉。」她把煙灰缸移了過來,賈詩文卻阻止她。
「不用了,你心情煩就抽吧。」
戴翊芸覺得他這句話若有所意。
「你心情煩也會抽煙?」
他搖頭。戴翊芸淺淺一笑。奇怪,看到他就想笑。
「我看你根本不會有煩的時候。」
「是人都會有煩惱。」他回道。
「哦?」她很好奇。「那你都煩惱些什麼?」
「呃……」他好像又要臉紅了。「我煩惱女乃女乃的風濕;爸媽下個月要去歐洲玩,會不會吃不慣那里的食物;還有小妹的工作壓力會不會很大;不知道小琦覺得我這個做男朋友的好不好;還有經理他老婆老是懷疑他外遇,總要求我去喝酒解悶;還有客服部的美貞要請產假;志強昨天算錯帳,賠了兩萬……」
他說了一串,沒一樣是他自己的事。戴翊芸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得她幾乎彎下了腰;笑得他俊臉通紅。
「翊芸?」她這樣笑,讓他好難堪。
「你根本都在煩別人的事,而且,那根本不叫煩惱。」她笑出了眼淚,煙霧薰得她淚水泛濫。他看不出她是開心得笑著,還是傷心得哭了,她好像千變萬化,又神秘莫測。
「那你在煩惱什麼?」
戴翊雲夾著香煙的手擺在桌上,她整個人幾乎要埋進了膝蓋,雙肩不知因笑還是哭而顫抖著,連她披垂的長發都泄著長長的哀愁。
他確定她正在哭著,她的啜泣聲細細地竄入他耳里,針扎般隱隱刺著他不知所措的心口。男人害怕女人的眼淚似乎是天性,她一哭,他連手腳都發軟。
「好了,我不問了,你不要哭了,是我不好……」
「不!你最好……」她搖著頭。「全世界都不好,就你最好而已……」
「翊芸……」他實在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小心翼翼地抽掉她手上快燃指的香煙丟到煙灰缸,他手忙腳亂地拆了水果籃,挑出一顆隻果。
「我削隻果給你吃好不好?富士隻果哦,很甜的,吃了就不會心情不好了。」
他簡直就像在哄小孩一樣。戴翊芸緩緩抬起頭,睜著淚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