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發難整理,我要燙直!」她率性地說,拉了她的手就走。
那一定也很美,姐姐不論什麼模樣……她都喜歡!苗馨忍不住緊握住她的手,靠在她的肩上。
魏家菱一笑,揉揉她的秀發。小貓……我可愛的小貓咪……你要像這樣笑,要多笑啊!
人生的轉變,宛如地球自轉的輪回,經過了黑夜,又面向了太陽。苗馨的生命,此時停在日不落國的方位,迎著陽光,好燦爛。???
「哇!」阿嬌夸張地睜大了眼,然後吹了一聲口哨。
魏家菱以手撥開她如瀑般的直發,以手抵在門邊擺了個專業的Post,阿嬌立刻拿出相機按下快門。
閃光燈一落,周圍的工作伙伴全起哄了。
「我也要一張!」
「等等,叫家菱去補個妝,直接進攝影棚啦!」
魏家菱一改往常轟走吵鬧的人的霸氣,反而仰頭大笑,居然嚇壞一票人,當場叫眾人鴉雀無聲,目瞪口呆地盯著她看。
「累死了,坐了六個小時才搞定的頭發。」魏家菱一坐上單人沙發,啜了一口阿嬌喝剩的咖啡。她皺了一下眉,大伙跟著心髒一縮,下意識地搗起耳朵。「阿嬌,換個牌子好不好?每次都泡這種三等咖啡!」對咖啡她可挑剔了。
咦?沒發火耶!眾人一陣錯愕。
「是!讓小的先為您奉根煙!」阿嬌哈著腰遞上香煙,殷勤地為她點火。
魏家菱駕輕就熟地吞雲吐霧,這才一愣,她厲眼掃向眾人,突如其來一吼︰「見鬼啦?」
眾人一抖,感動得相擁而泣。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家菱啊!
「家菱,你中彩券啦?」
「還是琴姐對你的作品滿意了,準備幫你開一場處女設計秀!」
「嗯!看她春風滿面——啊!不會是……」
「夠了沒?」魏家菱一瞪眼,恢復她的火爆性格︰「都滾出去,吵死了人!」
眾人趕緊在台風剛成形的時候識相地逃開,免得遭遇不測。
阿嬌笑嘻嘻地關上門,別過頭看她。
「我看我們的魏大小姐不是中彩券,也不是要辦服裝秀,而是……」她移坐到她面前笑道!「戀愛了!」
魏家菱輕蹙起眉宇,兩人都沒注意到簡琴正好轉開了門。
「我有這麼明顯嗎?」
「當局者迷啊!」阿嬌笑得眼楮眯成一條縫︰「小梅果然是未卜先知啊。」
「哼!我們才不跟你們一樣!」
「當然不一樣,苗馨是小貓咪,既乖巧又听話;小梅是小野貓,潑辣又刁蠻。小貓沒有殺傷力,野貓的攻擊性才強呢!」
誰說小貓沒有殺傷力?她的眼淚,比貓的爪子還犀利!
「我得好好管教小梅才行,這樣一分析才發現她跟你真像,都是危險性十足的野貓。」
「你管得了她才怪!」魏家菱損她一句。她和小梅,不盡然像的,她沒有小梅那樣機智,所以才會遲鈍得只把小貓當小妹妹看;她也沒有小梅那樣敏銳的觀察,所以才看不出小貓對她的感情。
她有點泄氣。
「唉!說得那麼瀟灑,還是被綁住了。」
「愛情才不會綁住自由呢!」阿嬌說︰「除非你不信任對方。」
「小貓還那麼小。」
「你看你,老把她當孩子看。小貓年紀小,可內心比你成熟多了。」阿嬌還真不給她面子,魏家菱卻無法反駁。「貓最黏人了,而且……她不會背叛。」
真是一針見血!魏家菱托起腮,沉思了一會,然後笑了。
「我真的很喜歡小貓。」
阿嬌也笑了。
「她是個好孩子。」
「哈!」魏家菱仰頭大笑了聲,美目凜凜發光。「魏家菱是個女同志,全天下男人哭死吧!」
「就算你不是個女同志,天下男人也要哭死,誰會笨得去惹一只刺蝟?」
「笨的人多得是,唐立就是最笨的一個。」
「他不好惹。」阿嬌有點擔心,唐立的花心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誰理他!」魏家菱從鼻孔哼氣。
「他前科累累呢!听說有女明星替他生了小孩,墮胎的就不知道有幾個了,還有人為他鬧自殺呢。」
「白痴才會對那種男人死心塌地!」魏家菱更不屑了。
「我怕你不給他台階下,他會由愛生恨呀!」
「來啊!怕他啊?」魏家菱瞪眼。「下次遇見,我直接在他面前跟小貓親熱給他看!」
「琴姐,對不起,借過一下。」工作人員抱著資料夾進來,也讓里頭對話的兩人聞聲將眼光移去。
「老師?」魏家菱站了起來。
簡琴的臉色難看得可以,她的雍容華貴正努力地維持那強烈的打擊所帶來的顫抖。
小貓,小貓……那個十七歲的少女,居然如此輕易地就擄獲了家菱的心……那顆她花了那麼多年都無法入侵的驕傲的心……簡琴心都痛了、碎了。
「老師,你來啦?」魏家菱心情相當愉快,跑到簡琴身旁要拉她的手。簡琴居然倉皇避開。魏家菱一愣︰「老師?」
「我……我東西放在車上忘了拿了。」簡琴幾乎是落荒而逃的,一路還撞倒了一名助理,助理手上的照片散落一地。
魏家菱追了出去。
「老師!」
簡琴已搶先一步沖進電梯,她伏在電梯內重重喘息,不斷地自責與後悔!自責自己怎會在忍耐了這麼多年後居然失控地在家菱面前失態;後悔她過分激烈的反應引來家菱好不容易對她築起的信任。
她的心好痛……
早知道這樣,她不如就跟家菱承認了,說她這個令她祟拜不已的老師其實是個私生活糜爛的同志;說她這個讓她唯一信賴尊敬的老師其實一直愛著她、一直愛著她呀……
她沖進車內,忍不住伏在方向盤上哭了起來。那是一種椎心般的劇痛,她的家菱被奪走了,被一個小女生奪走了,她敵不過命運的摧殘,她年華不再,她老了。
家菱背叛了她!這樣的想法涌現在她混亂的腦海。家菱是個愛恨分明的人,她的愛情容不下二心,更不容一絲毫的背叛!
但是,家菱背叛了她!
她無視這麼多年來她對她的寬容與深情,也從不在乎當年她與潘晉文盲目的熱戀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她也不會去觀察她是這麼努力地在她心中維持一個尊貴的形象與地位……她卻對她這麼好,她從來不知道。
而終于,她討厭男人了,她變成同性戀了。但——她愛的卻是別人!愛的卻是那個她又嫉又恨的小女孩!
家菱背叛了她……
這句話反復像個詛咒似的催眠了她,抨擊著她。倏地抬起頭,她發動車子狂奔離去,烙印在道路面的輪胎痕,幾乎要燃起了火線……
「老師,」此時魏家菱跑出大樓,只見簡琴的車飛馳而去。老師的異樣行徑,完全讓她模不著頭緒。???
這是一個過分黑瑟的夜,隱沒在這個復雜的城市里,是寂寞的人交歡的地方。
即使是台北,像這樣的地方,還是不多。
女同性戀者,是比弱勢族群更弱勢的一群;是同志世界更隱性的圈子。
男同志的話題浮上了台面,GAYBAR提供了男同志尋歡與放肆白日壓抑的快樂天堂。
但女同志酒吧,卻是少之又少。或許也如異性戀一般,女人的感情永遠比男人細膩而含蓄;男人的愛情用身體談,女人的愛情用心情談。
簡琴好想巴黎。就在今夜她沉醉在台北少有的女同志酒吧里,這里沒有人認識她,沒有人會用異樣眼光看她,但她依然討厭這里的氣氛。
太嚴苛、太直接地暴露了她老邁的事實,不會有人來跟她搭訕,不會有人請她喝酒;不像在巴黎,沒有人認為她四十歲,在外國人眼中的東方人,她的美貌與身段,都勝過她們二十歲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