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交誼廳去吧。’阿威帶頭走。
一落座,林蓁就把信拿了一張出來。他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讀完。楊凱的過去,他們不敢想象,也從未想象過的過去,列印了滿滿四大張紙。
沉默,沒有一個人說的出話來。
‘仲麒的回信,要不要拿給凱?’林蓁拿不定主意。
‘凱對醫生的問題……掩飾的多麼完美。’楊凱若答非所問,心情跌到谷底。
‘我回信給他。’阿威拿了信到另一間電腦室,兩人趕緊跟了過去。
阿威簡單的打了一封信,重點是跟仲麒要了電話。感謝上天,仲麒正在線上。阿威抄到了電話,立刻買了十張電話卡撥過去。
‘這樣好嗎?’林蓁著急的對楊凱若說。
楊凱若也不知道好不好,她垂頭望著手中的信啟口︰‘仲麒的信太深情太露骨了,我並不了解凱在他面前是什麼樣子,我想阿威和我擔心的一樣,怕凱看了信之後想起了那晚的不愉快,他又會把自己封閉起來。’楊凱若抬起頭,目光移向認真講電話的阿威。
‘現在的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我很怕……他只是不讓我們擔心才這樣。’
林蓁也如此認為,因為楊凱一向是這樣的人。
阿威掛掉電話,嘆了聲氣。
‘他怎麼說?’楊凱若急問。
‘他只是說,他了解了。’
‘然後呢?’林蓁問。
‘我听不懂。’阿威很苦惱。
‘你是笨蛋啊!’楊凱若忍不住叫道。
阿威皺著眉回嘴。
‘他講英文耶!我英文超破的。’
楊凱若翻了個白眼,擺了擺手。
‘算了,我去看看凱。’
阿威不情願的跟了過去。這個仲麒也是怪人一個,說話跟凱一樣,活像吟詩作對似的,听得他頭腦都打結了,但他至少得到了一個承諾,他絕不會放棄凱!???一行人轉向楊凱的病房。一開門就听見說話的聲音。
阿威的腦神經又一次打結,凱的英文溜得教他慚愧。他們知道他正在跟仲麒說話。
楊凱側躺在床上,說著,輕輕地笑著。楊凱若心疼地望著他,她知道仲麒跟他們一樣,都以平常的態度來面對平常的他。
‘阿蓁,你來了?’楊凱收起電話,看見林蓁笑道。
‘是啊,我帶來你最喜歡的糖果。’林蓁捧起一盒包裝可愛的糖果罐。
楊凱柔柔地笑著,卻引不起興趣。他今天幾乎都無法進食,只吃了上午阿威切的一小塊隻果,他食之無味。
‘阿威……’楊凱還是側臥,輕掩著眼睫,蒼白的像垂死的病人。
阿威走了過去。
楊凱虛弱的啟口︰‘我想跟你說話……’
楊凱若和林蓁對看了一眼,悄悄地退出房間。
阿威在他面前坐了下來。這是他向他告白後的第一次單獨對話,阿威的情緒五味雜陳。
可是楊凱卻沉默著,空氣是令人窒息的沉悶。阿威忍不住起身去開窗。就在他轉過身打開窗戶時,楊凱的聲音從後面微弱的傳來。
‘你敢抱我嗎?阿威……’
阿威的手僵在窗邊,心跳如雷。他知道過去自己有很多輕佻的小動作,總是不經意就貼近他的耳朵、搭他的肩,但他並不知道他是同性戀。
‘我知道你愛學姐……學姐也愛你……這樣很好……很好……’楊凱的微笑真的十分滿足。
阿威心一震,轉過身來率性地回答︰‘我當然敢抱你,你是同性戀,又不是愛滋病人。’
楊凱維持不變的姿勢,緩緩地,他才又開口︰‘這里不是醫院……醫生也不是昨天的醫生……你告訴我,我生了什麼病?’
阿威有口難言,坐回原座看著他。
‘低血壓。’
楊凱笑了起來,笑容維持的很短暫,他的聲音細如蚊鳴。
‘我瘋了對不對?’
‘不對!’阿威立刻大聲回道。
‘我瘋了……’楊凱仍逕自說著。‘從我發現自己喜歡男生之後我就覺得我瘋了……我還記得你說過,只會逃避不敢面對的是孬種……我嚇壞了……好像秘密被發現了一樣。’
‘誰沒有秘密!’阿威試著安撫他。‘小妹說我喜歡史恩康納萊,也是一種同性戀。’
楊凱笑了起來。他就是喜歡阿威這麼可愛的傻勁,他的無心之言,讓他很痛,卻很幸福。
楊凱閉上了眼,輕聲啟口︰‘如果你跟學姐結婚,我可以當伴郎。’
阿威故作嘩然。
‘跟那個母夜叉結婚?我還想多活幾年,你數數看我被她扁過幾次?’
‘阿威……’楊凱還是閉著眼,聲音愈來愈虛弱。‘不必裝傻……我知道,你們相愛……’
阿威抿起嘴,看著他。知道自己毫無演戲的天分,尤其在楊凱面前,他的情緒絲毫不懂保留。
‘我現在……才體會仲麒的心情……’楊凱說了最後一句話,又沉沉地睡著了。
阿威不知道他是真睡還假睡,總之他不再說話了,阿威也不敢出聲。
思索著他最後那句話,他有些懂了;凱愛著自己,而仲麒愛著凱,所以凱才這麼說……他一直以為愛情就是這麼簡單的東西,愛的本質簡單,人性復雜,曲折迂回,兜了一大圈,傷痕累累後又回到原點。就只是單純的愛情,但是有太多的變數,太多的理由,尋不著愛的出口,人與人交錯在矛盾的情感糾結里,困得無法呼吸。
阿威看著楊凱無可挑剔的睡容,理解了為何他說自己這樣的人最幸福。他把事情都簡化了,大搖大擺地走出一直線,而凱……錯以為自己也能,所以戀上他,才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煉上枷鎖,逃不出囚牢,只好逃避、掩飾,最後逼瘋了自己……???
三天了,楊凱的狀況愈來愈糟,他拒絕進食,只靠點滴維持他薄弱的體力。丁仲麒一天固定給他三通電話,清晨、正午、夜晚,他把這三通電話像三餐一樣咀嚼,只有听到他的聲音時他最快樂。
但到了第四天、第五天,丁仲麒突然不再打電話給他了,楊凱像個被拔去氧氣罩的病人呼吸困難。醫生說他得了厭食癥,強迫他進食,楊凱吐的幾乎虛月兌。
楊凱把自己關在洗手間里,點滴吊在牆上,他坐在馬桶蓋上,在筆記本里畫了很多設計圖,廁所門被敲的砰然作響,他絲毫沒听見。
楊凱若和阿威一下班就趕來,護士告知他們楊凱的狀況,他們簡直發狂。
‘他再不吃東西的話,醫生就要強迫他裝導食管了。’護士對他們說。
導食管?!扁是這名號就教人頭皮發麻,簡直像刑具一樣。阿威猛搖頭。
楊凱若拍著廁所門苦苦勸著︰‘凱,你出來好不好?你不吃東西就不要吃了,你開門好不好?’
沒有反應。楊凱若心焦如焚。
阿威貼近房門,大聲啟口︰‘凱,仲麒回信給你了。’
那封信他們始終沒拿給楊凱,因為仲麒每天都會打電話給他,楊凱像以前一樣快樂,只是虛弱。這兩天楊凱突然越發嚴重了,他們也發現晚上沒有听見楊凱的手機響了。也許此時是讓他看信的最好時候吧!
楊凱若和阿威十分不安。
終于,門打開了,楊凱的憔悴令人不忍于視,他怎會消瘦的那樣快,他怎會蒼白的那樣驚人?!他們想伸手扶他,卻深怕輕輕一踫,他就會徹底的支離破碎。
‘在哪里?’楊凱傻傻的問。
‘在你床上,我抱你上床。’
阿威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抱起他,楊凱若立刻提起他的點滴袋跟了過去。
阿威將他擺在床上,把信拿給他。楊凱伸手要拿,阿威又收回信盯著他說︰‘先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