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晏然很有興趣。
"我這兒子,從小就聰明,運氣也不錯,以致于這一路走來沒什麼困厄,幾乎是想要什麼有什麼。"
他略略感嘆地道,接著卻又微笑了︰
"說老實話,他從十幾歲開始就帶女朋友回家,我們也都習慣了,但只有這次,我看見他對你的小心翼翼、呵護備至,我在他眼楮里看見認真,還有對你不經意流露出的那種憐惜。我想他是終于學會生命中的某些事,是該珍惜的。"
是父親對兒子的偏愛?抑或是止羽做得真的明顯到就連不知情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身為當事人的她,怎麼可能毫無知覺?從前對他的些許怨懟,似乎在無意間慢慢消散了。
那天晚上,在塞納河畔,她遠眺羅浮爆的燈光,那璀璨的光華,美得像場夢境。她轉頭看止羽,止羽正注視著河岸上一個雜耍的街頭藝人,她望著他的側影,那陽剛中帶著細致的線條,傲氣的鼻梁,性感的唇,這男人帥勁之姿態,也像是從夢里走出來的。
眼前,對晏然來說,無疑是場美夢,因為止羽的陪伴,使她充滿著一股幸福的感覺。從前他雖然也對她好,卻彷佛總像少了什麼;現在止羽對她,卻是充滿了細膩的心意。
"累不累?"他發現晏然凝著他,笑著關心了一句。
"你比我累吧,"晏然由衷道。"要陪著我這個觀光客看東看西的。"
他毫不考慮地回︰"只要你開心,這算得了什麼。"
晏然感到內心的一股悸動,她微微垂下了頭︰"你何必這麼辛苦?"
"不辛苦不行。"他微微一笑,語氣里沒有一絲怨尤。"有的時候一不注意時間,就比人家慢了半拍,但這世界還是正常在轉,為了要彌補那段時間,只好加倍努力。"
她的心里驀然涌起一份難以言喻的感動,和一份酸澀的柔情,這璀璨的河畔,加上她身旁的有情人,幻化成一股浪漫的氣氛,迷醉她、鼓動她,她輕輕往他靠了靠,微仰起頭。
這算是某種愛情的暗示,親吻的邀請,止羽十分清楚。換作從前,他絕對毫不猶豫;但此時的他,卻不敢輕舉妄動。
他向她靠近了些,又怕若是自己會錯意,豈不又惹惱了她?
晏然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里更是柔情滿溢,她再倚向他,他湊過來,兩人的唇終于相遇了。
一個輕柔的吻,足以喚起往日的甜蜜,卻多了點別的。那微怯的心跳怦然,對親密接觸的不安與無措,不只晏然如此,就連止羽也是一樣。
晏然驀地發現了一件事,他居然在緊張!
這當然也出乎止羽的意料之外,他緊張什麼?只是一個吻,對他來說簡直跟吃飯喝水一樣的平常,他不曉得吻過多少片唇……然而只因都不像晏然這麼讓他在意,他滿懷柔情,多了怕晏然受不了,少了怕她感受不到……
離開他的唇,晏然長發半遮,星眸半掩,面頰是一片酒醉似的嫣紅,眼里有抹甜甜的暖意。
她此刻什麼也不想,她只知道,她又開始戀愛了。
當他們準備從巴黎返回南部小城的時候,止羽的父母邀請他們去坎城度假。
"我們在坎城有間小屋子。"靳媽媽說。
靳媽媽的名字叫艾琳,也堅持晏然喊她艾琳就好。
就快到八月節,公司行號從一個禮拜到一個月的假期不等,坎城的度假小屋是止羽父母經常選擇的度假去處。
止羽沒答話,只徵詢晏然的意見;而晏然反正是來游玩,隨遇而安,與止羽父母相處得也不錯,而且想到坎城的那片蔚藍海岸,她似乎沒有理由放棄。
一行四人,從巴黎直接搭飛機到了坎城。
飛機降落在尼斯機場,再轉巴士到坎城,小鎮風光與止羽住的地方有些類似,但感覺更閑適,更浪漫一些。
在車站雇了計程車,沿著海岸邊的公路走,海岸的港口里停滿了私人的游艇、帆船,公路下的沙灘到處都是曬日光浴的人,那天空藍藍的,大海藍藍的,晏然的心也跟著飛揚了起來。
從公路的另一邊轉上去,是個山坡,計程車在小路上轉了轉,停在幾間白牆紅瓦的房舍旁,其中一間,便是他們接下來幾天的家。
一進屋,艾琳就連忙整理這將近一年沒人居住的屋子,晏然當然也卷起袖子幫忙,兩人弄了一下午,才把屋子弄乾淨,把帶來的東西放整齊。兩人將最後一塊抹布洗好晾上曬衣繩,有默契地相識一笑,這個下午,讓她們有了份友誼似的情誼。
晚上,就在山下止羽父母熟識的餐廳吃飯。
靠海,當然吃海鮮,而晏然也漸漸習慣了典型的法國晚餐方式──晚晚開飯,將近八、九點,餐前酒先聊天喝一個小時再說,一餐飯吃完,十點、十一點是很正常的。
回到小屋,坐在屋前的長椅上,大家又是聊天。
終于到了該睡覺的時候,麻煩也就來了。
不是小屋沒有足夠的房間,這屋子倒有房間可以讓止羽和晏然分房睡,但艾琳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足夠的毯子。
"我去跟隔壁借借。"艾琳當下決定。
不知是為了怕替人家帶來麻煩,抑或是她真的不在意,晏然月兌口而出︰
"不用了,我可以跟阿羽睡同一間。"
這話一出,連晏然自己都訝異,這是她的聲音嗎?是從她的嘴里講出來的?不可思議。
眾人先是一驚,隨即艾琳發出了回應︰
"嘎?喔。"
微訝,又帶著什麼了然的口吻,雖沒有一絲調侃的味道,卻也讓晏然剛才的勇氣盡失,害羞地垂下了頭。
止羽本還沉浸在突發的震撼中,看見場面有點尷尬,笑著開口︰"不需要那麼驚訝吧?"
沒錯,沒什麼好訝異的,靳爸爸也隨之一笑,化解了尷尬。
小屋位于山坡上,站對角度,就可以看見山下的海岸,遼闊的景致,一望無際。
晏然非常喜歡站在這里遠眺海岸,覺得有種開闊的舒暢感。一回,她看見艾琳隨手放在桌上的鉛筆,心里匆生一念,向艾琳借了來用。
找張白紙,墊了本厚書,晏然就坐在屋外一角開始素描起那片海岸。雖然許久沒動筆,但還是迅速完成了一張素描。
"畫什麼?我看看。"不期然,止羽不知何時冒了出來,頑皮地伸手搶走晏然的畫。
"還我!"
晏然一驚,急得伸手去搶,止羽早把那張紙拿得遠遠地,好看個清楚。
"畫得不錯啊!"他贊。
晏然大搖其頭。"我七、八年沒動筆,差太多了。真正要畫,得重新開始。"
"那就重新開始吧。"他理所當然地說。
晏然一怔,她只是隨性所至畫畫,沒想太多。"哪有那麼容易。"
"怎麼不容易?"他反而覺得晏然奇怪。"想做就去做,拿起畫筆就行了。"
自然,隨性,這果然是他的風格。晏然微微一喟︰"我不像你。"
止羽微微一笑,然而那銳利的眼楮,似乎足以穿透她。"我也沒有要把你變得像我,可是你可以多听听你自己心里在說些什麼。"
說什麼呢?她其實不太想听,也不太敢听,它有時會說一些在她認為是十分冒險的念頭,而以她的個性,是不可能去實現的。
"它說,肚子餓了。"晏然模糊以對,難得也會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