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他的女人,多半知道他的個性,他既不認真,也沒人敢跟他認真。他還記得在巴黎認識的一個女孩,主動提出跟他分手,理由是︰
"我想我大概快愛上你了。"
他當時有點愕然,但事後也不太以為意,因為她只不過是他眾多女友的其中之一而已。
他一直對愛情抱持這樣的看法,直到現在,他二十五歲,遇到了晏然。
對晏然,他不能否認一開始只是好玩。
他認識的女人大半不是年輕活潑,開朗而不在乎如同縈然那類︰再不就是成熟自信,很有個性的女人。沒有一個像晏然這樣,一板一眼,思想帶點傳統。
她的認真,在隨性的他看來十分有趣;她偶然的燦爛笑容,令她顯得份外璀璨迷人。但他向來也不把她當特例,直到今天。
她那番酒後的告白,完完全全撼動了他!他每一個隨性的舉動,在她眼里竟然都如此重要,都有了意義。
他也從來不知道,晏然竟是這麼用心在愛著他,把他,或者說是把這份愛情,看作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可以為之拋棄原則,全心全意,只為愛一個人。
他曾經為許多女人心動,但她不僅僅撼動了他,還讓他感動。
是否,生命中的確有某些事,是值得他專心專意對待不可的?
望著天花板,止羽的眼前出現了晏然的影子。
有些女人亮麗耀眼,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吸引別人所有的目光,但事後想起她來,除了那模糊的一點點美麗相貌外,竟很難記得周全。而晏然,如同她的長相,不搶眼,不艷麗,清清淡淡,看似平凡,說似平常,但卻令人難忘,似乎與她分別愈久,存于腦海里的影像就愈清晰。
他從前對她只是喜歡,但現在,他想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晏然直直睡到隔天早上,當她床頭的鬧鐘如常地響起,她才驚跳起來,習慣性地去洗臉刷牙,打算去上班;牙刷到一半,她才怔怔想起,不,她不必趕去上班,她已經留職停薪了。
清醒了,她的頭開始抽絲似地疼,也像是開啟了某個開關似的,昨天所發生的一切她慢慢都回想起來。她想到她在公司所受的委屈,想到左睦驥對她的表白,想到後來跟止羽去喝酒,她好像也對他表白了。
但她到底說了些什麼?卻又沒辦法逐字逐句地憶起。只記得她好像說了些心底的話,一些不該告訴他的話。
怎麼會這樣?真夠糟的了。她敲敲已經很痛的頭,刷好牙順便洗了個澡,換上家居服下樓。
早餐桌上,大家看見晏然一身家居打扮都很驚訝,晏然這才想到家人還不曉得她留職停薪的事,連忙報告了一遍。
家人听完,互相交換了眼色,立刻有人安慰她︰
"這樣也好,反正你很少放假。"
"就是說。你一畢業就開始工作,從來沒停過,趁這個機會休息休息。"
往好處想,是這樣沒錯吧。于是,晏然開始她第一天留職停薪的生活。
吃完早餐,駱爸爸上班去,駱媽媽去社區超市打工,縈然也去上課了,家里只剩下晏然一個人,她百般無聊,手拿著搖控器歪在沙發上,對電視獻上最高的敬意。
中午,駱媽媽從超市帶回來午餐,喂飽晏然和自己;下午,駱媽媽又趕著去社區大學上課,好在不多久,縈然回來了。
縈然今天只有早上的課,心里惦著姊姊一個人在家,于是下課後哪兒也沒去,直接回到家里,竟看見晏然還是一樣毛毛蟲似的蜷在沙發上瞪著電視。
縈然所認識的姊姊一向很有規矩,很積極,曾幾何時竟變得這麼懶散無力?她忍不住開口︰
"你打算這三個月的假期,每天都這樣過呀?"
"當然不是。"晏然當然也知道這樣賴在沙發上不太像話,她紅著臉替自己辯︰"第一天而已嘛,讓自己放松一下。"
"有沒有打算放假要做什麼?"縈然在她身邊坐下,關心地問。
"沒有。"她喟。"我現在亂得很,工作搞成這個樣子,然後……"她沒說下去,只是又嘆了口氣。
"又跟阿羽吵架?"縈然猜。
晏然苦笑了下,和止羽發生的事她因為不知如何開口,所以沒跟縈然說,沒想到她還是知道了。
"我看你最近怪怪的,"縈然站起身,走向冰箱拿了兩顆洗好的隻果,遞給姊姊一顆。"所以去問阿羽,他說你們吵架了。"
"不只是吵架吧。"晏然的聲音澀澀地,隻果拿在手上,沒有食欲。
"我知道。"縈然啃了口隻果,又放下來,認真地對晏然道︰"不過姊,阿羽的個性就是這樣子,要他改很難;但他現在畢竟還年輕,也許等他年紀大一點,就會對愛情有比較專一的想法。"
晏然苦笑搖頭。"我已經二十八了,還有時間等他?"
這當然也有道理。但縈然仍道︰"已經對他放下了感情,放棄難道不可惜?"
"那又能怎樣呢?"晏然再嘆一聲。"其實我有時候也想過,他這人太出色、太特別,跟他在一起,就好像飄在雲端上一樣,腳踩不到地;又好像自己變成了偶像劇的女主角,在談那種小說似的愛情。但我適合這樣的愛情嗎?我二十八了,不該再作夢了,我要的應該是一個穩重的男人,也許平凡,但實際。至少我能踏踏實實地知道未來在哪里。"
晏然說得太明確,好像已經有另一個人在讓她拿來和止羽作比較。敏感的縈然忍不住問︰
"你是不是有這樣的一個對象?"
"也不能算是……"晏然不管什麼事,幾乎都會老實告訴妹妹。"你記得我曾經在基金會里,被一個同事的老婆誤會,罵成第三者?"
"記得,就是那個左睦驥嘛。"縈然有陣子常去基金會找姊姊,姊姊的同事也見過不少,包括睦驥。
"他現在已經離婚了。"晏然靜靜地說。"昨天,他听說我可能辭職,就緊張地跑來跟我說了一些話,希望我跟他……可以交往。"
"什麼?"縈然陡地一驚。"弄假成真啦?"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晏然眼前不自覺地浮現睦驥的身影。"但他不是那種隨隨便便亂說話的人,所以應該是認真的吧。"
"早不說,晚不說,在這個時候……"縈然傷腦筋。
"之前你要他怎麼說?"晏然望著妹妹。"他又還沒離婚。"
"你滿喜歡他的是不是?"縈然直截了當地問。
"也談不上喜歡,你知道的,他之前一直是有婦之夫,我去喜歡一個有老婆的男人干什麼?"晏然還是實話實說︰"不過,我的確是滿欣賞他的。"
"那你答應跟他交往了?"縈然繼續問。
"昨天我整個人根本是一團亂,所以也沒跟他講什麼,"晏然放下那一直拿在手上當裝飾似的隻果,抱起一個抱枕,把下巴埋在抱枕里。"不過就算是現在,我也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為什麼連自己怎麼想的都不知道?"縈然追問下去。
"心情太亂了。"晏然埋在抱枕里的頭搖了搖。"唉,如果他不急著找我,這些事過陣子再說吧。"
縈然正想開口,她的手機卻響了,她只得先從她扔在沙發上的背包里找出手機。
"縈然,你在哪里?"是止羽的聲音。
"在家啊。"縈然應。
"太好了!有沒有時間?出來一下。"他乾脆地,一點也不浪費時間。
縈然瞧了眼晏然,很怕她一出門晏然又像毛毛蟲似沒力地窩回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