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灰心而失望,覺得自己怎麼老是在被欺負?被流言欺負,談個戀愛被欺負,這下連工作也被欺負,她再也不想忍受,不想再做乖乖牌了。
"我的工作技能跟總務部一點也無關,為什麼我要去總務部?"晏然直接向部門主管抗爭。
晏然的主管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標準不做事又怕事的那種人。"那……我去問問看,調去別的部門也許也可以。"
"不是這樣的。"晏然不懂她的主管怎麼听不懂她的意思?"我就是因為喜歡這個工作,所以才待在這里,你們現在無原無故調我的職,我怎麼能服氣?"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這樣想。"主管同情地。"但是上面說事情已經鬧大了,如果要讓外界沒話說,一定要處份得徹底一點……"
"做錯事的人又不是我!"晏然實在很想拍她主管的桌子,但她所受的良好教育,讓她無法這樣做。"我要申訴!"
"申訴?"
主管愕然,好像不認識這個名詞,但晏然那雙篤定的眼神,又讓他憶起有申訴這條途徑。
"好、好,讓你申訴。可是你要先到總務部去……思,跟總務部經理上訴好了。"
"我不去總務部!"主管明明就想推卸責任,晏然愈想愈氣,索性豁出去了。"你們革我職好了。"
"嗄?革職?呃,你要辭職當然也可以……"基本上只要能把晏然送走,不管是什麼方式,主管都不太在乎的。但怕事的他忽然想到︰"嗯,你不會把這事告訴媒體吧?"
晏然本來還沒想到,這下主管倒提醒了她。這類不公平待遇,媒體會有興趣的,但基金會可禁不起再一次的媒體攻擊。她正準備開口,身邊卻插進了另一個聲音︰
"不一定哦。"
是晏然的女同事,和她同部門,也是要被調到總務部。先前她雖然委屈,卻不敢抗爭,當晏然去向主管抗議時,她的心思已然活動了些,這下見晏然佔了上風,當下和晏然同仇敵愾起來。
"我也要申訴。"女同事也走向主管。
"你也要?"主管越過他的辦公桌,愕然看著新加入的生力軍。
"是啊,"女同事理直氣壯起來。"為什麼我們要受不平等待遇?"
"那……那……你們先去總務部嘛,你們的職位,總務部都已經派人來接了……"
主管根本就只想把她們這兩個燙手山芋丟給總務部,晏然再也難以忍受,迸出一句︰
"上訴這段時間,我辦留職停薪可以吧?!"
"我跟她一樣。"女同事立刻跟進。
"ㄟ……"主管面有難色。"這我得問問看……"
為了打發這兩個平常非常溫柔,此時突然變得強悍的職員,主管只得去找上級了。
然而當那些大人物正在開會的時候,總務部已派人來交接了。晏然雖然氣在心里,但不管是準不準她申訴與留職停薪,她暫時都不會在這職位上,也只得先耐著情緒把手上的工作交代新來的人,拉拉雜雜的事直處理到下午,她才有時間喘一口氣。
她爬上頂樓,想一個人靜一靜。初夏午後的風十分怡人,她卻絲毫沒有心情享受,一股悶氣,讓她將將就要哭出來。
也應該哭吧?從早上到現在硬撐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她都表現得很勇敢似的,沒有掉一滴眼淚,但其實她只想放聲大哭。
哭她工作上的委屈、不平,她更想哭的是那個失去的肩膀,每次當她受委屈時,給她倚靠安慰的那個胸膛。而那個男人,現在想起來,卻似乎只令她更加傷心難過罷了。
然而讓晏然更痛恨的是,她竟如此想念止羽!想念他溫柔的呵護;想念他揉亂她頭發的時候,那種疼惜的愛憐,他樂觀的言語,總能讓她心胸舒坦,破涕為笑……
頂樓的門被打開了,那嗄啞的鐵門聲引得她轉過頭來,有那麼一剎那,她神思恍惚,以為奇跡出現,止羽就將出現在她面前……
不,出現的人不是止羽,但一樣令她驚奇,是左睦驥。
"我去找你,"他走向她。"他們說你在這里。"
"找我有事?"她揉揉眼楮,雖然沒流下淚,但她的眼眶里已經有淚水,她用手背順便抹掉了。
"我看到公告了,"他溫和而關懷︰"你還好嗎?"
"不好也不行。"晏然苦笑,轉過身去,把手肘靠在欄桿上,藉著風吹乾她眼里的淚。
"你要轉到總務部?"他站在她旁邊,也一樣靠在欄桿上。
"我申請留在原單位,"她沒轉頭,好像風會把她的話吹給他。"先留職停薪,他們還在商量。"
"應該會答應你吧。"他祈望地。
"難說。"晏然卻不像他那麼樂觀。
"如果他們執意要你去總務部呢?"他看著她。
"我辭職。"晏然簡短道。
"不會吧?"
他的聲音太過驚訝,晏然不由得轉頭看他,那雙眼里好像有著太多的關心,她有些訝異。
"沒什麼好奇怪的。"她回過頭說。"我在這個基金會也不是多必要的人物,有我沒我沒什麼差。"
"別這麼說。"他篤定地。"你要是不在這里,絕對不一樣。"
"不至于吧。"晏然淡淡地、懶懶地,經過這些,她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敢有什麼信心了。
"至少我這麼覺得。"他沖口而出。
晏然愣住了,這話可以普通,但也可以曖昧,她不由得望向他,而那雙她不熟悉的眼里,好像有些令她更不熟悉的什麼。
"你知道,我已經辦了離婚。"他像是鼓起了勇氣,才道出這樣一句開場白。
"嗯。"晏然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不敢多說什麼。
"我不曉得該怎麼說……"
他似乎難以啟口,但又像是非說不可,他考慮了許久,終于還是開口了︰
"其實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就很欣賞你,但我那時候跟我前妻已經有了結婚的打算,所以我從不認為我有資格跟你表示什麼;不過現在,我恢復了單身……"
這……太令人震驚了吧?!晏然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也不敢開口,怕打擾他繼續說下去。
"我希望每天都能見到你,如果可能,我也希望,除了同事之外,我們也能更近一步……"
他一口氣說到這,似乎之前打的草稿已經用完,不曉得能再說什麼了,只得拙拙補了一句︰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晏然怔怔地點了點頭。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麼……"他訕訕地。"因為你可能離職,所以我……覺得再不說就要太遲了……"
看他說得那麼辛苦,臉都脹紅了,晏然覺得她非得說些什麼鼓勵他一下才行,連忙開口道︰"我懂。"
他吁了口氣,彷佛了了一樁心事,或傳達了一項必要的訊息似的,話說完,也就夠了。
"那……我先下去了。"
晏然木木地站在原地,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問里,她才像是恍然夢醒一般,眨眨眼,甩了甩頭。因剛才的那一幕,實在很像一場夢境。
怎麼可能?睦驥對她的印象竟然這麼好,而且還維持了這麼多年?
是訝異,也是受寵若驚。而睦驥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沉著穩健的,沒想到面對愛情竟也如此羞澀。
但她也是這樣的吧。從一開始時的心動、曖昧,羞怯的小小舉動,到慢慢互相認識、熟悉,終至心心相印……
她所認定的愛情規則應該是這樣,而不像某人,忽然從天而降似的掉到人家心里,又驟雨一般迅速擄獲人心,讓人迷失了方向,不知覺沉入他的愛情漩渦中,等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浪費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