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朱晴晏笑著從女店員手上接過照片,臉上的神情當然非常愉悅。
她陸續又試了幾套禮服,溫寶薇也都一直陪著她,安安靜靜的,卻有點安靜得出奇,靜到連朱晴晏都覺得奇怪,忍不住問她︰
「你今天怎麼都不講話?」
「不會啊。」溫寶薇遮掩地說。「其實我平常也不太說話。」
「你有心事?」朱晴晏關心地問。
溫寶薇蹲下去幫朱晴晏弄裙擺。「我沒事,晏姐,你別亂想。」
朱晴晏不太放心。「可是你的樣子好像不太快樂。」
「晏姐你呢?」溫寶薇忽然月兌口而出。「你快樂嗎?」
朱晴晏手背到後面去拉拉鏈。「你是問現在,還是問以前以後?」
「現在。」
「某些時候是快樂的,」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無奈笑笑。「其他時候,有點惆悵。」
她不怕跟溫寶薇說實話。因為再怎麼樣,溫寶薇也猜不到她所謂的快樂,是跟楊惟展在一起的時刻,而所謂的惆帳,是她即將面臨的婚姻。
罷才拍的那張照片,她當然會拿給彭典旭看,然而她最主要的目的,卻是留著給楊惟展看。
她嫁的人不是楊惟展,她的婚禮楊惟展應該也不會出現,但她想讓他看看她穿新娘禮服時的美麗。
月兌下禮服,朱晴晏換回自己原來的衣服,又到櫃台做了些預定的工作。當這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溫寶薇像是又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在朱晴晏臨出攝影禮服公司大門前喊住了她。
「晏姐,你等會兒有沒有空?我們聊聊好不好?」
「抱歉,我有事耶。」朱晴晏約了楊惟展,實在不能有空。
「那,你晚上什麼時候會在家?」溫寶薇似乎不想放棄。
「嗯……不確定。」朱晴晏每次只要一見楊惟展,時間對她來說就不具任何意義了。她真的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回家。
還好她家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住,否則要是被眾人發現她經常徹夜不歸,不鬧到天翻地覆才怪。
「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溫寶薇今天似乎從一開始就不太對勁,是不是真的有要緊事?
「沒關系,」溫寶薇卻又退縮了,甚至有股松了口氣的樣子。「算了,下次再說吧。」
溫寶薇的態度著實有些奇怪,身認與她交情最好的姐姐,朱晴晏對于不能听她傾訴感到些些不好意思,連忙追問︰「真的沒關系?還是我晚點再走好了,我們現在先找個地方聊聊?」
「不用了,」溫寶薇卻又慌忙搖頭。「真的不用。」
溫寶薇既然這麼說,朱晴晏也不再堅持。和溫寶薇在攝影禮服公司門口分手,朱晴晏徑自去搭公車。
***
鮑車上,她座位旁邊的女孩正展讀著一份報紙。從朱晴晏這面,剛好看到一個半版的汽車廣告,那廣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因為楊惟展剛好就開這款車子。
她側著頭讀了一些廣告詞,關于汽車的介紹,眼角掠到最下一列的車價,她驚訝地發現,這款車竟要一百四十幾萬!
她沒想到楊惟展居然買得起這麼貴的車。她好奇地想再多讀點關于那車的訊息,女孩卻把報紙折了個面,廣告沒了。
朱晴晏心里很訥悶,想要問楊惟展,不過畢竟不是件太重要的事,她下了公車走路去楊惟展住處,這一路上就忘了。
楊惟展住的是老房子了,二十多年的七層樓公寓,不過地點非常好,就在國父紀念館附近,寸土寸金的地段。據楊惟展說這房子是他父母買的,他念大學時父母離異,母親搬回娘家,父親再娶移民去加拿大,楊幼儀結婚之後,這屋子就成了他一個人的家。
楊惟展對這屋子並未花什麼心思布置,但卻充滿了他強烈的個人風格。偌大的客、餐廳沒有太多家具,一切完全視需要而定,比如說需要坐,所以有兩把椅子,需要放書,所以有一整列書架,一般客廳該有的沙發茶幾之類,在他的屋里不可能看得見。
朱晴晏總覺得他屋里的風格和那個軟體公司很像,一樣簡潔,一樣是名設計師的家具,惟一不同的,大概是楊惟展家里多了個大陽台。
二十幾年前的建築,搭起的運建要是沒被拆掉,就差不多等于合法的了二樓把院子全加蓋出去,楊推展住的二樓索性拿一樓的屋頂當地板,整個陽台加大了好幾倍,夠種樹種花,還夠擺下一組原木室外桌椅。
這也是朱晴晏最喜歡的一個角落。冬末春初,晚風微涼,恣意坐在木椅上,一杯咖啡,身邊有個心愛的男人。
她不忘把下午特地拍的照片拿給楊惟展看。「我剛剛去挑的,漂不漂亮!」
「漂亮。」楊惟展看了一眼,很平淡地說。
他不在意的神情、平常的語氣,把他心里那突然竄上的淡淡心驚、淺淺悵惘都掩飾得很好。似乎是在這一剎那,他才忽然意識到這女人終究不會屬于他。
「你不喜歡?」朱晴晏看不出楊惟展有多大興致,以為是照片里的自己不夠美,微微失望。
他勉強一笑,把照片還給她。「喜歡也不是我的。」
朱晴晏這才曉得原來他不是嫌她不夠漂亮。她嘟起嘴。「你沒說過要啊。」
他坐正了身子,口氣認真卻又帶了點嘲諷。「如果我說了,你是不是不跟彭典旭結婚?」
朱晴晏被問倒了,她抗議︰「你又沒說過要娶我。」
他難以認同地反駁︰「就算我沒說過要娶你,但你愛的是我,卻還是決定去嫁一個你不愛的人?」
「我嫁你,你要嗎?」朱晴晏說得理直氣壯。「你自己說你不想結婚的。」
他不由自主地加大了音量,兩人的對話似在爭吵了。「怪了,為什麼一定要結婚?」
朱晴晏睜著一雙不解的大眼楮。「女人應該就是要結婚的不是嗎?」
楊惟展盯著她,就這麼直直盯著她好久好久,他忽然發現自己忘了一件事;他和朱晴晏對許多事的想法都截然不同,而這觀念兩人都不曾試著要去協調。
一切似乎都變得很無謂,他抿著唇,抿得雙唇薄薄的。「算了,不講了。」
他那模樣明明就是生氣的樣子。朱晴晏很是委屈,攢著他的臂膀拉他。「你干嘛發那麼大脾氣?」
「我什麼時候發脾氣了?」他否認。
當然。他對自己都不肯承認了,不承認當他一想到她終有一日會離開他,心髒竟有種無言的抽疼,不想承認他其實舍不得她。
「還說沒有。」她噘著嘴,半撒嬌地。「臉色難看成那樣,還罵我。」
他轉頭看她,她微仰的小臉蛋一臉無辜。她其實不敢要他,他也不太知道該怎麼給,既然如此,兩個人在這里吵什麼吵,傷什麼心?
他嘆口氣。「別理我,我今天發神經了。」
「可是我想理你啊。」她要笑不笑,一雙眸子顧盼流轉,俏艷逗人,身子一歪,整個人就偎到他懷里去了。
摟著滿懷軟玉溫香,他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根本就拿她沒轍。她滿意地嬌嬌笑了,雙臂環住他的肩,一張臉埋進他的肩窩里,在他的脖子上呵氣。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從前不太多,以後也不會太多。對她來說,每一刻時間都要當做雙倍來用的,她才不願、不允許一點點的不悅影響了兩人相處的時刻呵。
***
朱晴晏後來經常想起那天的事,一想起楊惟展那天的古怪表現,她的心里就有那麼絲甜滋滋的,因為楊惟展畢竟還是愛她的,還是舍不得她去嫁別人。但又有那麼一點苦澀澀的,因為她就要嫁給彭典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