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啊,他就是被那黑店老板從父母身邊騙走賣給人販子的啊,要不是被修家買回來當家隨,他現在恐怕早已死翹翹啦,更別說還能有和父母相認的機會了,所以啊,對于他的恩人,他多麼不希望他們和黑店沾上邊啊,可他除了哭也沒別的辦法啊,打又打不過那個朱小柔,說……那擺明就是活膩了。
「喂,你們干什麼呢!演戲啊,要不要我替你們豎塊花牌,敲鑼打鼓,賺幾個小錢花花?」修禮還沒有對小達的血淚控訴發表些什麼觀點,滿臉春風的朱小柔先跳了出來,並且不巧地用力地踩了倒在地上的修禮幾腳,隨後眼角瞄見酒樓里又有人對「修家聚」的菜價不滿,就頭也不回,領著她那班追隨者,氣勢洶洶地朝那不知前車之鑒的膽大之人殺去。
看著朱小柔那副就像是要上戰場殺敵的獰笑,酒樓門外的主僕兩人,此刻臉上的表情,估計比寡婦哭墳還要慘烈那麼一點。
「小達,我也不想我們酒樓變成黑店,可是……我沒辦法啊!」苦著臉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土,修禮的臉都快滴出苦汁來了,剛來酒樓時的滿腔烈火,早就在這半月來朱小柔非人的虐待下,熄滅得一絲不剩了。
「嗚嗚……二少爺……」听見修禮這麼說,小達更是同情主子的遭遇哭得眼淚橫流,一只手還不忘盡忠職守地努力拍去主子身上的灰塵,隨後再次扁了扁嘴,無奈地看了眼高高掛于酒樓之上的那塊紅木招牌,明明是紅木的材質,小達卻覺得此刻,那招牌反隱隱閃出的,卻是陣陣黑光。
夕陽西下,兩條苦難的身影在無轎可坐的情況下,慢慢踱步離開了無比熱鬧的「修家聚」,沉重的步伐,標示著兩人此刻的心情。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咳,不敢回頭啊。
第五章
「大哥,你覺得將酒樓的生意全交給那個新來的管事妥當嗎?」修家的大廳,向來都是眾人商討生意的地方,而此刻.修家的兩位少爺卻正在激烈地商討著什麼,正確地說,該是修家二少爺——修禮滿臉嚴肅地訴說著什麼。
「二弟,我知道你對那個新來的管事不滿,可是,我們‘修家聚’各分號中,只有朱小弟掌管的酒樓收入提升了七成,那卻是個不爭的事實,二弟,七成啊!那可是我們大半年的營業額,可這新來的管事,實打實地在一月內就賺取了我們每間分號半年才能有的營收,你說我有什麼理由不提拔他?」修部奇怪地看著這向來明理的二弟,實在不知他到底對朱小弟有什麼不滿。
「可他用的都是不當手段!大哥,難道你想我們‘修家聚’百年艱辛才努力創建出的信譽毀在這短暫的輝煌中嗎?」對于修部的話語沒有說些什麼,修禮只是坐到椅子上,如此輕聲說道。
「……」看著二弟向來溫和的臉上緊鎖的眉頭,修部頓覺一股無形壓力襲來,短時內,什麼話語都再難出口。
短暫的沉默,終于,還是修部先開口打破。
「這就是商場,二弟,雖不如戰場,卻比戰場的殺戮更為驚心動魄,為了生計,商人什麼手段都使得出,這就是爹為什麼諸多不滿卻仍不讓你接手修家產業而讓你讀書的真正原由,二弟,十個商人九個心黑,另外那個,心也絕對不會是紅的,在這樣的環境下,為了生存就要使盡一切手段,你眼中的修家是光輝的,是燦爛的,但你可知,在這光輝燦爛中,我們也用過不當的手段,只為了能多做點生意。二弟,做生意憑良心,這是好事,我不怪你,只是,良心在這樣的環境中,不合適。」無奈地嘆了口氣,修部沉重地看了修禮一眼,轉身,離去。
呆呆坐于桌椅之上,听著修部的敘述,修禮沒有抬起頭來,久久……
「嘿,二少爺,你干什麼呢!打混偷懶啊。」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清脆的嚷聲傳來,引得沉默許久的修禮抬起了頭來,正好看見滿面春風得意的朱小柔一蹦一跳地跨進大堂。
只是朱小柔卻未發現,本是自己口中叫慣了的拖長音的二少爺三字,她現在喊來已是沒有一絲不敬之意了。
深深打量了朱小柔幾眼,就在朱小柔覺得修禮不對勁,本著今天心情大好又狠賺了一筆,難得想大發善心開口問上幾句的時候,修禮倒是先開了口︰「朱兄弟,商人……真的都是黑心的嗎?」
被修禮忽然的問題問得莫名其妙,再看看修禮那副倍受打擊的模樣,聰明如朱小柔馬上猜出幾分緣由來。
「怎麼?受打擊了?早說嘛,像你這樣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大少爺,這是早晚的事,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商人呢,並非全是黑心之人,我就知道幾個不黑心的商客。」不就是她那個笨老爹,還有她的那些叔伯們,心里無奈地嘀咕了幾聲,朱小柔在大廳內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隨後就開始玩起閑下來就愛玩的游戲,丟銅板。
「真的?」听見朱小柔的話,修禮的雙眼馬上閃出了神采,急切地問道。
「騙你很沒成就感,所以,那絕對是真的,我和他們可熟得很。」天天見面當然熟,朱小柔撇了撇嘴,一個從她老哥朱謙涵那學來的標準小動作。
「那,他們一定過得不怎麼樣。」原本還高興的表情,卻在想到修部剛才的話語後一陣暗淡,大哥說的沒錯,在這樣的環境中,有善心是不可能發財的。
「什麼話!他們可都是各地的大戶啊,其中一個更是蘇州首富呢,你也不想想我是從哪出來的。」朱小柔不滿地嚷著,看那笨蛋說什麼話,沒事居然敢質疑他們朱家的能力,整個一欠揍,能對朱家有意見的,向來是她的個人權利。
「蘇州首富?你說的是蘇州‘福字號’的當家人朱啟富!對啊,我怎麼忘了,蘇州的‘福字號’是出了名的善商,我剛才為什麼沒想到,謝謝你了,朱兄弟。」突然想到什麼的修禮一反剛才的陰暗,滿臉微笑地對著朱小柔說道。
「沒……沒事。」完全不知修禮剛才心中有多麼灰暗,卻在見到修禮第一次真心真意朝她投來的感激微笑後,沒來由地覺得胸口一熱,朱小柔難得地說話也結巴了起來,原本想好打算凋侃那傻子的幾句刻薄話,現下已忘得一干二淨。
原來,原來這個二少爺笑起來也蠻好看的,偷偷斜眼瞄著近在咫尺的修禮,朱小柔心中如此想著。
「朱兄弟?」疑惑地看著忽然發起呆來的朱小柔,修禮輕聲喚道。
「啊,沒事沒事,對了,二少爺,你也和大家一樣叫我小弟吧,反正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見外啦。」奇怪剛才見到修禮笑臉那一瞬忽然加快的心跳,但面對修禮疑惑的目光,朱小柔還是用她一貫的灑月兌掩飾。
「說得不錯,那小弟,你可有空和我繼續談談關于‘福字號’的事情?」從朱小柔口中听聞「一家人」這三個字,如若是在從前,修禮一定會出言反對,可今天不知為何,他卻覺得這個詞非常貼切,沒有一絲怪異的地方。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就是因為一向敵對的朱小弟出言安慰他,使他心存感激?否則,他怎麼會覺得以前怎麼也看不上眼的朱小弟,現在看上去,竟然有一點可愛了呢?
「那還不簡單……」听聞修禮提到自家的商號,朱小柔頓時找到了有興趣的話題,拖張椅子坐到修禮身邊,起勁地說了起來。而方才那股仍在她心中顫動的莫名悸動,已經被她藏于心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