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逸紅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游覽,首要參觀的地點一定是當地的博物館,因為如此不僅能最快了解一個國家的歷史,並且能接觸其核心精致的文化,這是她的興趣。
匈牙利雖然曾經為共黨所統治,但其千年所流傳下來的文化資產仍十分豐富,國家藝廊所收藏的珍貴繪畫和雕刻,讓人看了如痴如醉,而導游納克一如司機保羅所推薦的一般,是個盡責而多聞的好導游。
一切都是這樣美好,如果那個叫孫拓的男人正常一點的話。
範逸紅偷偷瞄了一旁那位張大著嘴、一副不可置信表情的男子,要不是現在在公共場合,她要顧及形象,她實在很想狠狠的踹他一腳。
「我真是不敢相信!」孫拓打從一進國家藝廊,就扯著大嗓門邊走邊叫道︰「這麼宏偉的建築,這麼美麗的地方……」
「小聲點。」她忍不住壓低聲音提醒。典型的鄉下人進城,這麼大聲又這麼俗氣,真丟人!
「我竟然有錢進來這里。」
「那是我的錢。」範逸紅咬牙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變得小氣起來,連這種小錢也斤斤計較。
柄家藝廊的門票是匈牙利幣三百福林,連台幣四十五元都不到,對她而言,四張門票自然是小錢。
「都一樣啦,總歸我就是進來了。」孫拓說得理所當然。
她懶得理再他。畢竟爭論這種誰出錢的小事,實在很無聊,有失她身為範家一分子的身份。
納克以十分崇敬的語氣解釋著這幅描繪土耳其戰爭的縝館之寶。
當範逸紅被這幅畫所描述的慘烈戰況而吸引時,孫拓突然撇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這有什麼了不起,中國歷史上比這個慘烈的戰爭多著呢!」
听到這句話,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見她沒有說話,他以為她沒有听到,又復述了一遍,「你有听到嗎?我認為中國歷史上比這個更慘烈的戰爭多如牛毛,卻很少見到中國人會特地畫一幅畫來紀念那些戰爭。」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在心里補上這句,翻了翻白眼,她選擇裝死,繼續若無其事的看著眼前的畫。
見她還是沒反應,他道︰「沒听懂啊?那我換一種語言好了。」然後他說起英語,「It'smyopinionthat……」
「你管人家。」第一時間,範逸紅緊急制止孫拓的英文演講。
開玩笑!他是要引起中匈之間對于哪一國戰爭比較慘烈的舌戰嗎?
「可我真的認為中國的戰爭比匈牙利面對的戰役慘烈許多啊。」他一臉無辜,改以中文繼續發表他的高論,「像英法聯軍、八國聯軍,有哪一個國家像中國一樣,被數個強國一同圍攻?」
「在博物館里先不要討論這此問題,出去再說。」她瞄了瞄正一臉疑惑看著他們的司機和導游,「尤其不要用英文把你的高見說出來,免得你走不出這博物館。」
「小姐,你這是威脅耶。」
「我就是威脅,你能拿我怎樣?」
「咦?‘有教養’的上流社會小姐也會說這種話?」孫拓挑高濃眉看了看她,特別強調「有教養」三個字。
「那要看我跟什麼人說話。」範逸紅忍不住反唇相譏。
面對這個人,她的脾氣就是很容易失控!
「可是我還以為千金小姐不管是跟什麼人講話,語調都是細細柔柔,好脾氣的。」孫拓不禁搖頭嘆息,「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啊。」
「戲劇和現實是不同的!」她一語戳破他的幻想。就是有太多戲劇描述豪門家庭的劇情太過不切實際,所以有很多不認識她的人都把她當成不食人間煙火的柔弱千金。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現實中,身為上流社會有教養的千金小姐的你,實際上是個說話大小聲、沒啥溫柔的人?」孫拓一臉驚訝的說。
「我何時說過這些話?」這個男人怎麼這麼會牽拖?她睜大眼楮,倏地抬頭瞪著他,音調也不自覺的提高。
兩人之間的對話越來越大聲,語調也越來越激昂,博物館內已有人將視線投射到這兩個東方臉孔上,範逸紅和孫拓卻兀自未覺。
本來她很想用睥睨的眼神看他,不過擬于身高比不過人家,那種由上往下看的睥睨動作就是怎麼也做不出來。
稍稍測量兩個人之間的身高差距,大概相差二十公分吧!這個男人一定超過一米八。
沒事長這麼高干嗎!範逸紅有點懊惱的想。
看到她不經意流露出的表情和動作,孫拓自然知道她腦子里的想法,「別跳,你再跳也長不高了。」
啥?她雙眼睜得老大,心中的那把怒火霎時之間燒得更旺。
「咱們言歸正傳。方才是你自己說戲劇和現實是不同的,所以我想,說話大小聲、沒啥溫柔的人是指你,應該沒有錯啊。」
他的話有如火上澆油,範逸紅這座火山即將爆發。
「你你你你……」她縴縴玉指指著孫拓的鼻子。
「我我我我?」他好笑的學著她,也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你你你……」天殺的上流社會的教養,教她有滿肚子的髒話,卻一句也無法從嘴巴里吐出來。
他滿眼笑意,故意指著自己問道︰「我怎麼了?」這麼容易就生氣,脾氣真差,不過充滿怒火的雙眸卻閃亮得讓他移不開視線。
天曉得,為了能再看到這麼閃亮的雙眸,他實在無法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這位美麗的千金大小姐。
「想罵人,卻罵不出來?」他笑問道。「別裝了嘛,‘戲劇和現實是不一樣的’。」
「你這個渾球!」她痛快的放聲大罵。
同一時間「噓——」幾十道驚訝、責備、鄙視的眼光從四面八方直射過來,頓時將孫拓和範逸紅射得千瘡百孔。
當場,她像石頭一樣呆愣住。
「嗚嗚嗚……」
「抱歉,別哭了。」唉,他沒事干嗎嘴賤,惹大小姐哭。
「嗚嗚嗚嗚……」
「哎喲,都是我不好。」看吧!報應來了。
「嗚嗚嗚嗚……」她的哭聲越來越大。
「這一切都是我混蛋啊!」罵他什麼都可以,只求求她別再魔音傳腦了!
一個女子哭得驚天動地,坐在離國家藝廊不遠處的石階上,旁邊兩名東歐男子加上一名東方男子,正一臉不知所措。那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正是剛剛表演驚聲尖叫,被館方「請」走的範逸紅。
她身為台灣範氏企業中最有氣質、最冷靜自制的「玉面羅剎」,竟然會失控到在這里鬼吼鬼叫,高八度的尖嗓音讓警衛人員立即出現,當場就將他們四個人趕出來了!
她什麼時候干過這種「豐功偉業」啊?這下子要是傳出去,她只怕上吊自殺都洗月兌不掉這種恥辱了。
都是眼前這個男人害的!
一想到這里,範逸紅抬起頭來瞪著孫拓,只見孫拓手足無措的看著她。
她竟然被眼前這個看來像是個流浪漢的男子擺了一道!一看到他的臉她就有氣,又將臉埋在手掌里。
孫拓近乎哀求的看著又低下頭捂著臉哭的淚人兒,「你再哭,我就只好跟著你哭了。」說著,他真的扯開嗓子開始跟著她一起五子哭墓。
他的破鑼嗓子加上範逸紅的抽抽噎噎,構成了一首奇怪的交響樂,納克和保羅兩個人尷尬的看看四周,識相的先閃到一邊,以免成為過路人指指點點的對象。
這招果然奏效。
範逸紅抬起頭來,臉上猶帶淚痕,瞪著孫拓,只見他一臉憂心、懊悔的表情,嘴邊發出的哀嚎聲不斷。
「你哭什麼?」這家伙吵得要命,剝奪她啜泣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