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該帶她去掃墓,讓她知道那才是真正的爸爸。免得她哪天遇到壞人,怎麼出事的都不知道。」瞿峰粗聲說道。
「我們走吧。」張君玲沒回答他的話,只是快手抱起莫莉,抱得緊緊的,然後頭也不回地就往前狂奔。
「爸爸!爸爸!一起去!」莫莉哭喊著回頭,趴在張君玲肩上拚命朝他伸長手臂。
瞿峰胸口悶痛了一下,他放聲說道︰「你給我快點回家,替我吃幾個芋泥卷。」
前一秒還哭得涕淚縱橫的莫莉,興奮地大聲問道︰「爸爸也喜歡吃嗎?」
「對,所以你快點回去幫我吃。」瞿峰嘴角勾了一下,朝她用力揮手。
「拜——拜——」
小女生的聲音大到瞿峰想找她搭檔參加大聲公比賽。
瞿峰笑著更用力地揮手,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他這才停下動作。
他找了塊路旁石頭,一坐下,覺得胸口悶悶痛痛的。
「搞什麼鬼!」他一拳捶向胸口。
「馬的,痛死了!吧麼打這麼大力!」他蜷著身子,痛得自己齜牙咧嘴。
「幫我打電話給老湯,說我要吃芋……」泥卷。
瞿峰轉頭看著周遭的三合院、農田及大樹,突然想起他的助理說他不干了。
他四目張望,一望無際的農村野地間,只有他孤身一人。
像他的生活、像他的創作。
何舒雅離開他之後,日子似乎就是這樣了。他變本加厲地抗拒著任何人的靠近,把自己變成像一團火球。
所以,他創作時總不乏爆發的能量。但每一次爆發之後,就是在他的心里又炸出無數處坑坑洞洞。
瞿峰把臉埋入雙掌之間,突然間恐慌了起來,不確定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他早已過了以縱情聲色來掩飾寂寞的年齡。現在的他,把創作當成釋放情緒的浮木一樣地攀附著。
真正的快樂,似乎就只有和何舒雅在一起時。偏偏她沒當他一回事,就這麼一走了之,留下他一個人從天堂掉到地獄
「打電話叫飯店來載……」瞿峰粗聲說完,他驀抬頭,突然想到——
周大明跑了就算了,但他身上沒手機,連一塊錢也沒有,怎麼打電話叫飯店的人來接他回去。
「該死的老天,你還想怎麼樣!」
他對著老天咆哮出聲後,忿然地轉身,決定在他自怨自艾、餓到沒體力之前,先找個地方坐下休息、吃點東西,然後再打電話叫飯店那邊的人送錢包過來。
不可能!瞿峰怎麼會在這里!
何舒雅站在「幸福不遠」餐館里,臉色慘白地听著一臉憂色的張君玲述說著剛才發生的事。
「媽媽,快做芋泥卷,爸爸還叫我吃很多很多……」莫莉扯著何舒雅的手,直催促著她。
何舒雅臉色慘白地看著高興到連一刻都靜不下來的女兒。
瞿峰怎麼會來這種地方?這種地方對他來說,就算不是天涯海角,情況也相差不多了。
他看到莫莉了,他有沒有覺得眼熟?是否產生了懷疑?
「媽媽……」莫莉見媽媽一動也不動,急到在原地跺腳。
何舒雅說不出話,一把抱住女兒,把臉埋到女兒的肩頸里。
「芋泥卷——」莫莉像蟲子一樣地動來動去,很堅持地捧起媽媽的臉。
何舒雅看著莫莉一倔強就會擰起的濃眉——瞿峰的眉形和女兒一模一樣,他注意到了嗎?
「你怎麼會喜歡上那麼凶的男人!他看起來比雜志上的照片還可怕一百倍。」張君玲余悸猶存地說道。
「照片!爸爸的照片!」莫莉突然跳離媽媽的大腿,沖向樓上的房間。
「我不該留著那些雜志的。」何舒雅看著女兒背影,不自覺地咬住唇。
「因為你余情未了。」張君玲忍不住說道。
「我應該要暫時離開……」
「你要怎麼離開!後天是村長兒子訂婚,你要包辦那三桌菜。大後天是李女乃女乃生日,她三個月前就預定了。還有,你和李正隆上個星期才開始交往,你就這麼跑了,他怎麼辦?」張君玲哇哇大叫地猛搖頭。
李正隆?
何舒雅怔愣了幾秒鐘,把唇咬得更緊了一些,這才想起李正隆是她現任男友。
她垂下長睫,清秀小臉完全不復平時盈盈淺笑模樣。
「可是我不能待在這里!如果瞿峰看到我,再看到莫莉,然後又發現我根本沒結過婚,他會猜出來的……」
叮當、叮當……
門鈐聲打斷了何舒雅的話。
何舒雅和張君玲同時看向時鐘。
「五點了,應該是李正隆提前下班了吧。」張君玲說道。
「我去替他開門。」何舒雅起身往外走,不自覺地深吸了口氣,提醒自己三件事——
第一、山水村不小,她不會運氣好到遇見瞿峰。
第二、李正隆是她現任男友。
第三、她該放心。
「不如你就跟李正隆實話實說,然後你們假裝是夫妻,說莫莉是你們的孩子。」張君玲自己拍手叫好,真的很佩服她的靈光腦袋。
「我要找很多爸爸的照片!」莫莉在樓上大聲的自言自語傳到樓下。
「你忘了莫莉不會演戲,馬上就會穿幫嗎?」何舒雅對著張君玲一聳肩,無奈地說道。
第10章
叮當、叮當——門鈴又響了兩聲。
「我去開門了。」何舒雅走出廚房,走過她一手布置的白色小餐館。
其實她有什麼好怕的。如果真的不小心遇到瞿峰,她大可以說她後來結了婚,生下莫莉後離婚,搬到了山水村。
畢竟,除了她的好友張君玲之外,所有山水村的村民都是這麼以為的。
又或許她想得太多,也許瞿峰根本就不認得她了。又或者,他一看到她,只會掉頭就走。
不,瞿峰會追著她,把事情問到水落石出。
何舒雅苦笑地打開門鎖,推開餐廳還未開始營業前,為了隱私而總掛著拼花布簾的玻璃門。
門外,無人。
「正隆?」何舒雅左右張望著,輕喚道。
「正隆是誰?」
一個高壯人影擋住所有光線。
何舒雅心一驚,驀抬頭,看見了四年不見的——
瞿峰。
見鬼了!
四年不見!何舒雅怎麼可能一點都沒變!
瞿峰瞪著何舒雅,從她淡淡的眉看到淺淺粉紅雙唇,他的濃眉不爽地狠擰著。
她是吃了防腐劑,還是做了美容?怎麼還是一副水靈靈的模樣,甚至還多了幾分女人味。
「你……你怎麼會在這邊?」何舒雅臉色慘白地往後一退,後背撞上大門。
瞿峰大步逼近,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何舒雅仰頭看著剪短頭發,臉上多了些歲月刻痕、輪廓更顯得慓悍的瞿峰,心跳快到讓她喘不過氣、快到她能感覺到有股淚意正從心頭直沖過喉頭。
這不是夢,他正真實地站在她面前。
瞿峰緊盯著她的臉,粗聲問道︰「正隆是誰?」
何舒雅沒听見他說什麼,只是怔怔看著他的利眼。
只會出現在夢里的他,為什麼會在這里?她該怎麼辦?她的未來藍圖里,從來不曾出現過他。
她瞅著他,瞅著這張比夢里與回憶里更加強硬的臉龐,水盈大眼變得一片茫然。
「何舒雅!正隆是誰?」他大掌重重握住她肩膀,臉龐不客氣地直逼到她面前。
他灼熱呼吸燙到她臉龐,她倒抽一口氣,整個頭驀地往後一仰。
叩!
她的後腦勺狠狠撞上身後大門,她痛得身子一蜷。
「笨蛋!」瞿峰已經把她抱進懷里,將她的臉龐壓在胸前。
「沒事撞那麼用力做什麼?嫌腦子太笨,不會找比較不痛的方法求解月兌?」他嘴里罵得凶,大掌卻是輕柔無比地撫著她的頭頂。「哪里會痛?頭會不會昏?要不要去醫院檢查?」